瓮中惊春: 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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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打着不破不立的主意吧。

    有道是君子口中无戏言,强盗口内出赦书,曲静胜想听听对方的苦衷与大道理。

    康和郡主朱口皓齿,吐出来的当真是大仁大义。

    “且不说昏君无道,民不聊生。为解生民倒悬,你外祖父麾下雄兵征战四载,死伤数万方才艰难走到今日,万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讲我与你们姐弟同样出身将帅门庭,当有为黎民安生死而后已之志。与那《二十四孝》里——郭巨埋子奉母。”

    “璨璨,你可曾想过,早在成为你们的母亲之前,我已是你外祖父母的女儿了?”

    “世人分明视女子卑柔性弱,却又总爱旌表萱堂,为母则刚。好像闺中弱女一旦离家嫁人,便该换副蜡捏的筋骨,闷头为子将自己烧成蜡泪,否则便是失责不慈。”

    “可于我看来,那些赞誉旌表不过是这世间最大的蒙骗与欺负,哄着万千妇人婚后为那点世俗名声死心塌地当牛做马。”

    “你们长在俗世人间,所以啊,理所当然认为我这个母亲当在危难之际挡在你们身前,与你们同生共死。”

    “可是璨璨,我亦是人,亦是父母掌中娇儿,亦会惧死贪生。当你们遇险想要投进母亲羽翼之下寻求庇护时,我亦如此。”

    “母亲并非是生来的灯芯蜡骨。”康和郡主眼下薄红,目中点点亮光聚成一簇坚定的焰,“我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的父母!”

    “若要讲个先来后到,早在生养你们之前,我更早爱重我的父母与自己。远嫁近二十年,我无一日不想回到庆地,再奉椿萱。”

    康和郡主的自辩一气呵成,条理分明,仿佛曾经腹稿多次,毫无凝滞。到最后,她纤细的脖颈绷出柔韧但凌厉的派势,再次强调。

    “论情论意,母亲自知愧对你们良多。可是论忠论孝,母亲别无选择。”

    曲静胜不知弟妹们如何作想,反正她听罢脑子里只蹦出四个字。

    ——索然无味。

    实话实说,康和郡主情真意切,长篇大论中不乏一些切实道理,触人心弦。

    她中间未必没有生出过茫然无措,却又尽数被开头那则‘郭巨埋儿奉母’击得烟消云散。

    以孝闻名的郭巨,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冷血无能又假大方的男人,分家时把钱财全分给兄弟,自己连赡养老母都艰难。

    见到老母怜惜幼孙饥饿,从嘴巴里挤出吃食给孙儿,不思自己为子为父何其无能,寻机进取,反倒决定就此埋了儿子,以免孩子分薄老母的吃食。

    当时看到《郭巨埋儿奉母》这一则时,她便冒出过这种东西当真能导人纯孝的念头?

    为何她看完只觉得害怕。

    不仅自己不敢去‘孝’,也害怕父母去做孝子。

    彼时到底年幼无忧,转眼便把这恶心又傻气的故事抛诸脑后,未及深想。

    今日被康和郡主提起,她倒是忽然想明白了年幼的‘害怕’源自何处。

    因为她把自己代入了郭巨儿子。

    她怕有朝一日要用性命去承担‘父亲’孝顺的成本。

    而名传千古的孝子本人,秋毫无损。

    天地之性,以人为贵。

    以父名而害子,与禽兽何异。

    时至今日,她与弟妹们阴差阳错当真成了‘郭巨之子’。

    不仅得为母亲的孝顺承担成本,还被要求心甘情愿。

    他们姐弟三人命硬,尚有机会在这里聆听母亲高高在上的规训,被她拍板定调为‘孝女’身后无怨无悔的拥趸,为她来日名垂青史添上浅浅一笔。

    可是令晖呢……

    憾事惨事皆是木已成舟,各自心中都有把秤,曲静胜不太理解康和郡主再扯忠孝节义去遮掩难堪面目有什么意思。

    不妨坦诚一些讲庆王一脉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迫切;讲战争是为了成全少数人的野心;讲自上而下昭然若揭的欲|望必须有人牺牲滋养……

    无论什么,赤|裸|真诚总比虚伪粉饰来得打动人。

    可世人无论贵贱,似乎都羞于启齿“欲望”,并把这层言不由衷的视为体面。

    包括她自己!

    曲静胜胸腔郁躁,分明有无数冷嘲热讽想要喷薄而出。

    然而此时此刻,她对上上首笃定而从容天家贵妇,给出的回应却是斯文有礼的谦卑致歉。

    曲静胜一双桃花眼眸里有迷惘的挣扎,敛裙行礼的动作却半分不差,柔顺又端庄,“女儿受教了,是女儿狭隘,未能体谅您的苦衷。”

    令煦与静质似乎还陷在康和郡主的话语里,满眼怔忡,下意识跟随姐姐行礼。

    曲静胜没有刻意装出十分的心悦诚服,那样太假,无法敷衍过康和郡主的眼。

    康和郡主今日明显是抱着不破不立,打破重塑的目的来的。

    必须让她觉得目的达成,她与弟妹方能得到安宁。

    否则,还得继续听这些鲜血淋漓的假仁假义。

    康和郡主终于再见对自己规规矩矩的儿女们,颇觉欣慰,柳眉松弛上扬,唇瓣溢出几丝怜悯的叹息,抬手示意长女过来自己身边。

    曲静胜把妹妹交给令煦,恭顺上前站定,在康和郡主的手抚上她脸之前,她不动声色,用似感慨又似艳羡的嗓音道,“母亲比我们幸运。”

    在最危险的时候,康和郡主得到了父母庇护。

    康和郡主眼底有狼狈一闪而过,勉强笑笑,“是。”

    手上动作不自觉收了回去。

    “你素来聪慧懂事,母亲就知道你能体谅。”康和郡主今日只想驯服不懂事的儿女们,无意与他们过多计较。方才受了一礼,权当了结。

    她自然揭过那些不愉快的话头,说起另一桩事,“你此番遭了大罪,你外祖父心中很是怜惜。待一切尘埃落定,母亲会上表为你请封,往后你在都城高门间行走能有个爵位傍身,过去几年发生的那些不堪自然不会有人敢提。”

    本朝公主子女没有封爵的定例,尤其是女子,笼统称呼一句宗室出女。

    儿子待遇好一些,长成后无论才干如何,都可由公主母亲上表请求荫封,一般情况下能挂个不算低的虚衔。

    康和郡主生来贵重,哪怕遭难几年,依然深谙拿捏人心的手段。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曲静胜惊喜谢过,眉目湛然,笑意生辉。

    康和郡主见状十分高兴,把桌上一碟点心往她面前推推,慈母娇女,其乐融融,恍若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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