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民国]: 98. 送信 大溃败的时候,总要留下来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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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干,军部这边的话,就是要一起共存亡的,“不能给你打,这是军用电话。”

    柳秘跟老冯两个人连诱惑带逼着,最后闹成了一团,里面人气势汹汹出来,“喊什么喊?你要打电话,我们川娃子没有电话看着你打?”

    写信。

    大量宋旸谷,这个人看着文质彬彬,衣着打扮原有的模样貌似体面,“会写字?”

    “会。”

    写家信。

    那就写家信。

    有要信的地址,全安排给宋旸谷个人。

    烽火连月,家书抵万金。

    哄着宋旸谷几个人说,“写完了,给你打电话。”

    都是不识字儿的,柳秘书问,“通讯兵呢?”

    “死了,就剩个腿儿挂在树上呢,要不要你去拿下来?”

    柳秘书无言沉默,看着山坡上面一片乱树丛,上面挂着红红点点的东西,远看像是冬天的花,近看不用看都想得到是什么。

    老冯撸起来袖子,他识字儿,但不多,站在前面解释,“我们路过的,不是你们的兵,你看口音都不一样,我们投奔亲戚的,没想到这边打仗,你看,我们下山去吧。”

    说完,觉得下山也是死路一条,又失去了男子汉的气概,好男儿没遇见也就算了,往日里他们坐后方,前面在打仗,如今遇见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没有掉头就走的机会。

    “干!”老冯是英雄气概的,下山了日本人就在山下,包围起来了,去了深山里面,也不能一直不出来了。

    有小兵出来,掏出来个旗子,张开,“我们一共十六人,雅安的,我们来的时候家乡给我们一面旗子,活着的时候当毯子,受伤的时候撕了扎伤口,死了的时候要马革裹尸的。”

    很烂的一块布,川地贫寒已久,二十年内战加上不断输出的国战,让天府之国出了名地民不聊生,天天聊死。

    如今灯光昏沉,只能借着一点内部的光,大家在里面,外面有哨兵,这是极其难短暂的休战时间,等待下一波进攻,等待下一波冲锋与反冲锋。

    宋旸谷欠着身子,读了一遍上面的字儿,心里就突然沉下来一口气。

    精忠报国!

    上面是蜀绣,精忠报国。

    这些人,比自己大的,没有太多,二十出头,十七八岁。

    他记得在北平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在四合院子里面安逸度日的时光,北平人沉得住,喜欢在院子里,老狗水缸石榴树,再有一个胖丫头。

    见天的行商走街串巷地叫卖,桂花头油跟花串儿。

    零零星星,琐琐碎碎,点点滴滴。

    他掏出来钢笔,“姓名——”

    那小兵愣了一下,嗷地报出来,“毛宁,我家在雅安南边儿老镇,我老娘腿风湿,告诉她拿着我的抚恤金,过寿的时候买两斤猪肉吃了算球!”

    说完嘿嘿笑,“我活着挣不出两斤猪肉,死了也给老娘吃顿笋子炒肉!不算白活!”

    “兄弟几个?”

    “独苗苗,我哥打山东的时候死了,说是死在了孟良崮!”

    宋旸谷刷刷地写,他这架势一出来,氛围就到了,突然一阵静默,大家都不笑了,站在那里你推我拉地排好队,小声地嘀咕着,川军团报团,各地方来的都报团儿,都是几个人写一封。

    宋旸谷写的很仔细,很认真,他以前就是做档案的,姓名年龄地址,甚至他还看清楚每个人的特征,有的黑,有的爱笑,有的门牙很大,他觉得自己得记住。

    柳秘书端不住,一边写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嚎,嚎着还得写,哭到最后都觉得自己为什么当个人,人太多感情了,人间有时候跟炼狱一样的。

    人不算太多,残兵败将,只有孤勇了。

    老李不走,他自己捡了一把枪,“我跟你们打仗去。”

    通讯兵没有了,剩下一个指挥官看着宋旸谷,“天一亮就冲锋,你们自己找活路,这些家书,能送到就送到,送不到就算了,不比为难。”

    他小声跟宋旸谷说的,站在地图前给宋旸谷指路,最大希望活着的路,然后解释,“电话早就坏了,电台中枪了,不是不给你用,我们接不到撤退的消息了。”

    都没有信号了,孤岛一个,谁能特地来拉你们走呢,走不了了。

    对宋旸谷活着的希望也不是很大,宋旸谷看了下时间,他身上就钢笔手表,钢笔没有水了,他写不到自己的信了,本也用完了,他找了一截焦黑的木头,在本上叠加写的首页。

    一边写一字一句地说,“宋旸谷,鲁东宋氏子,父宋遵循……”

    简短而无一字赘余,他写到最后,“妻舒扶桑。”

    站起来,“我要是活着,一定要把这些信挨家挨户送到,我如果死了,你们拿着去北平,找我的太太,我太太是舒扶桑,北平都知道她,她会帮我送到。”

    说完笑了笑,就是很自信,对自己太太这样地自信。

    柳秘书擦擦眼泪,眼镜上面都是泪珠子,觉得现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宋旸谷,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平时多矜持多傲气啊,现在能跟大家说说笑笑地。

    就很不一样。

    北平宋旸谷,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只管着打仗,时政消息不通。

    扶桑就睡的很不好,因为时间到了,宋旸谷应该差不多送信儿来了,各种各样地消息,为此她一直在家里面,一直在等,但是她每天会固定地时间出门。

    作息非常固定,就是为了等人。

    结果没有。

    这种心焦跟上海那边的情况掺杂在一起,她紧绷地像是断开一样,撕裂感很强。

    伍德来北平,见到她第一面,就觉得状态很差劲,人瘦。

    这些年,认识她以来,从没有这样瘦过。

    脸上不夸张地说,真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了,一双大眼睛。

    指着报纸冷笑,“你看南边在干什么,他如果正好去了南方的话,时运不济,炮火连天的,从南京苏州走上海,这会儿怕是尸体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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