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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文学www.nw8.cc提供的《夜阑卧听风吹雨》 30、第8章(第2/3页)
卢绘抵达后也算开眼界了,西北不如中原富庶繁华,但正因求生不易,人人都很务实,她还真没见过这种死要面子穷摆阔气的货色。
卢大伯卢二伯卢三伯外加他们的妻妾儿女甚至儿子的妻妾,加起来二十多口人全都挤在这么一座中等规模的宅邸中,并养着十几名奴仆,三匹老马。
哪怕女眷的鎏金首饰要轮流戴了,衣裙反面补了又补,马车都是赁的,年轻儿媳需要亲自下厨浣衣洒扫——出门的体面还是不能丢。
卢绘实在不明白,卢府那么多郎君明明有手有脚有力气,为何不出门寻些生计呢,三天两头的酒肆赴宴诗会交友,只出不进,家业能不败落吗。
“绘绘不懂,这就叫世家脸面。”卢致南满脸的讥嘲之意。
谢玉芙闲闲的做着刺绣,“烂船也有三斤钉,这是还没掉底。等哪一日断炊了,他们才肯舍下面子。”
严格来说,卢家还没到山穷水尽,只是处于一种缓慢的衰落中。
不像城北的道政坊李家,已将三分之二的祖宅改成了旅社,属于半入商流了;更不像隔壁的归义坊萧家,自诩清高,无论如何都不肯自食其力,只得卖了祖宅,住到郊外县城去了。
卢家毕竟祖宅还在,郊外田产也没卖光,只是张嘴的多干活的少,入不敷出罢了。
卢绘曾好意提醒宅中好大一片池塘,又难得是活水,与其放任长水草,不如养些活鱼王八,既可自家吃,还能卖钱,岂不妙哉。
然后她遭到了群嘲。
第一,那不是水草,而是水生兰草(卢绘:那不还是草么)。
其次,那池塘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澹雅池’;这么风雅的池塘怎么能养鱼养王八呢。
最后,家里没人会养。
卢绘:“……”算她多事了。
*
这日大雨,八岁的卢纪拉着五岁的卢绮哭哭啼啼的找来了。
原来是卢三伯的大孙子抢走了卢绮的鎏金银香囊,卢纪为妹妹抱不平,反被卢大伯的小儿子推倒在雨中——现在这俩祸害都躲去卢大伯的小女儿屋里了。
卢绘拍案大怒,给弟弟妹妹擦干泪水换上干衣后,大批人马杀去卢小妹屋里。
依岚笑嘻嘻的跟了去。
卢小妹早有准备,她也叫了一群奴婢手持棍棒戒备在屋里。
卢绘本有满腹指责,谁知进屋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滴答声,她环视一圈,才发觉是屋顶漏了,漏了还不止一处,地上宛如梅花阵般东一个西一个放了七八个盆儿碗儿接雨水。
卢绘忍无可忍:“你家连修补屋顶的钱也没有么?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兄长们还惦记着纳妾狎妓,你阿耶和叔父还三天两头饮酒作乐,你们几个小的就知道欺负我阿弟阿妹,这户人家还能不能好了?!”
卢小妹尖声骂道:“你个奸诈的商贾之女,有几个臭钱了不得么!”
卢绘本性厚道,骂不出太难听的话,依岚可不会客气,她双手叉腰,“自然了不得,你阿耶如今天天去找我们家主讨钱呢!这几个月要不是家主给你家垫付开销,你早被你阿耶卖婚换钱了!”
“你,你……”卢小妹气的浑身发抖,泪珠不住打转。
依岚讥嘲道:“你什么你,商贾之女也好过‘估嫁娘’,你也配瞧不起绘绘!”
她这几个月在洛阳也不是白晃荡的,听说了许多前所未闻之事,其中就有‘卖婚’。
所谓谢家宝树,偶有黄叶。累世为官的门阀世族自然可以门当户对的嫁娶,然而那些逐渐败落的世家呢?
有些富裕的庶族贪图世族姓氏高贵,肯出重金迎娶这些落魄家族的女儿。
然而即便穷困到温饱都难以为继,落魄世族依然不情愿和庶族做亲家,于是就做起了一锤子买卖——不问男方高矮胖瘦,老少贤愚,尽可能的索要巨额聘金。
这种行为,世人称之为‘卖婚’。
‘卖婚’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被卖婚的女子因其待价而沽,又被称为‘估嫁娘’。
卢小妹含着泪珠,颤着双唇,“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长姐嫁去了门当户对的荥阳郑氏,次姐嫁了宫城守备之子,我将来也会好好出嫁的!你们两个不识礼仪教化的蛮荒女子,竟敢羞辱污蔑我阿爷阿兄,来人啊,给我将她们打出去……”
屋里仆妇们闻言,纷纷挥舞着长长短短的棍棒打过来。
依岚劈手夺过一根擀面杖指东打西,须臾间将满屋的健妇打了个东倒西歪。卢小妹见状自知不敌,索性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嘴里喊着‘羞辱我父兄坏我名声我不活了’云云。
卢绘最怕见这个,拉着依岚落荒而逃。
没能替弟妹讨回公道,她只好带着卢纪卢绮去门前那条街上晃荡。
雨后初晴的街上尘土匀净,空气清新。
卢绘抱着卢绮,依岚牵着卢纪,两人边走边聊。
卢绘拿着糖人哄卢绮,“修补屋顶又不难。买些上好的青石灰粉,调水加米浆,匀匀的糊在新钉的木板上,等干了叠盖上新瓦就行了——我都会修。”
“你要跟老赵抢饭吃啊,当心他又找夫人哭诉。”依岚在一间糖铺门口停下,称了几两麦芽糖和果糖给卢纪。
她语带讥嘲,“这些小娘子起初都是这样的,事事都等着家里做主,觉得天塌下来也有父兄撑着。等吃些苦头就好了,绘绘别管她。”
卢绘轻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等吃了苦头才明白呢……”
她知道,士农工商,世族子弟怎能屈尊降贵行工匠事。
于是卢府如今是花圃荒废,庭院萧索,因为请不起圬者,就让屋子一直漏着。
世族,究竟什么才是世族。
没了权势财帛的世族,还能算世族吗?
两名少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卢绘手臂酸了,就与依岚互换一轮。
她刚牵上卢纪的小手,身边驶过一辆彩绘描金的马车。
此时天气尚热,洛阳贵妇出门要么骑马,要么坐着敞开的轺车,四面垂下轻纱。轺车行驶时飘纱曼妙,婀娜多姿,堪称都城一景。
这辆轺车与卢绘一行人擦身而过时,忽闻‘喀喇’一记金铁断裂之声,车身向一侧倾斜,围在轺车周遭的家丁婢女们纷纷惊呼,勒马的勒马,扶车的扶车。
卢绘忙将弟弟推给依岚,飞奔上去,赶在车轮彻底脱开断裂的车轴前连踢数脚,使车轮反顶回去撑住车架,趁这短短一刻立刻把马上要跌出轺车的贵妇扶了出来。
这位贵妇比卢绘略高,却异常消瘦,卢绘扶她时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歪斜的帷帽遮住了贵妇的容貌,但只看她死白色手背上凸起的青黑血管,就知这位贵妇必定孱弱不堪了。
短短一愣之后,两名仆媪抢过来来扶走贵妇。
一位管事模样的妇人急急上前,“多谢这位小娘子出手相助了。我家夫人姓薛,家住清化坊裴府,不知小娘子贵姓家住何方,改日一定上门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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