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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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真是一点就通,撒手罢,走了。”

    “况溟。”

    宋诀陵立在门前陪他沐雪,话每次只说个半截,慢吞吞的。

    从前宋诀陵慢,他等;宋诀陵再慢,他也还是等。可现在他等谁都行,唯独等不了宋诀陵。迟迟等不来后话,他就要先行抽身离去。

    “还不说话吗?二爷若是无话可说,我便告辞了。”

    “你也要活到能赴鼎州之日才行。”宋诀陵道。

    季徯秩笑了,道:“二爷都这么说了,我岂敢不从……这儿离侯府说不上远,就不为难车夫顶着寒风赶马了。我自个儿走一走,就当散散心。”

    宋诀陵没挽留,由着他去了。

    那红渐渐远了,变成雪中一点梅,最后被素白彻彻底底抹去了踪影。宋诀陵立在府前定定地瞧风雪,又想起了他头一回听闻季徯秩名姓的那年冬——

    枢成一十五年冬。

    魏風·鼎州

    “季、徯、秩。”

    那眉清目秀的小侯爷叉开腿坐在个矮木桩上,他攥着根枯枝,微微俯身在雪地中划拉出那三个大字。

    “这名漂亮罢?”

    宋诀陵掀起凤眸懒懒瞥了那三个字一眼,敷衍地笑了声便接着垂头盘剑。

    季滉胡乱拿肘子撞了撞宋诀陵,笑道:“怎么摆出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你可记好了啊,此乃舍弟之名。”

    “哦。”宋诀陵还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同你一般大,你同他铁定合得来!”

    “是吗?他玩刀还是剑?”宋诀陵闻言这才掀起凤眸冷冷地瞧他。

    “这……我不情愿他日后步我后尘,不叫他碰刀剑的。他和我们这些武人不一样,日后在高堂上救苍生才是正途。不过他虽不同你一般碰刀玩剑的,但他性子活泼,你若见着他,保准会喜欢的。”

    “哦?那他长什么样呢?”宋诀陵把剑搁下,双手浮在篝火上烤火,漫不经心地问。

    “长什么样……那京城画圣范彻的神仙画像瞧过没?像那样的!”那季滉说着说着双眸放起光来,好似哪个爱玉的痴人正同他人夸耀自个儿心尖尖上的美玉一般。

    俞落恰巧翻身下马,落地之际把他们的对话听了来,他叉着腰调笑那年轻的小侯爷:“那孩子真有那么漂亮?比小侯爷您还漂亮?”

    “俞伯您呐可莫要再拿我寻乐子!我哪里算得上漂亮?您是不知道,舍弟他肤似凝脂,唇红眉翠,耳垂还生着两点朱砂痣……别提又多惹人怜爱!”

    宋诀陵闻言却皱起了眉:“这有什么好?他若生得真真如您所述,那不似男儿郎,倒似女儿家。”

    “你……”那季滉被堵得说不上话,急得面红耳赤,也就更加地夸大其词起来,“你……你不懂!那是美人相!你来日见着就知道了,单单一眼都能把你魂给销咯!”

    “都是男儿郎,怎么瞧他一眼就能销我魂?我倒是能叫他闻风丧胆。”宋诀陵说罢把还处在怀里的长剑朝他比划了几下。

    “你小子!”季滉这稷州的小侯爷急了也不知打人推人,只是跺了跺脚,把脚下的雪踩得很实。

    宋诀陵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又烤起火来——

    目送季徯秩离开后,他足下生了根般立在府前不动弹。

    为何枢成一十八年,他虽未曾亲见过季徯秩其人,却能一眼认出季徯秩来,恐怕就是因了当年季滉总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道其胞弟是怎般的似天仙。

    宋诀陵因着亲睹季滉死相,在缱都那几年便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渐渐地也就对季徯秩上心起来。

    他被关进缱都之际季徯秩已去了玄山寺,而他整日躺在金银美酒堆里玩乐。

    一日他被酒灌得头晕,突然想起季滉来,自然也想到了季徯秩——那未曾谋面的天上仙。

    那人如今也同他一般可笑地在污泥里匍匐么?

    他如今是怎样活下去的呢?恨得寻死觅活吗?还是终日以泪洗面呢?

    他这鼎州狼在污泥里打滚不足为奇,可那玉面仙落入泥潭该有多狼狈呢?

    啊……真好奇。

    他晕晕乎乎,就这么想着,一直想,酒醒了也想。

    当年缱都初见,宋诀陵面上虽无多惊异,但他头一回同意那死人的前尘之语。

    那人儿可真是漂亮。

    可是季滉有一点说错了。

    大错特错。

    宋诀陵在府前淋了一身雪,直待手被冻得通红,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脚进门。

    季徯秩岂止销他魂?

    第095章 腰腹血

    魏風·稷州

    季徯秩身子上盖着张薄毯, 正坐在案前拭剑。银亮亮的剑光打在他的面上,被秀山般的鼻梁截作两段,更显得他骨相蛊人。

    这屋里头光是大大小小的铜脚炉就有六个, 把他这屋烘得暖暖和和。

    他穿得单薄, 那段漂亮的颈子上今儿没覆着锦衣厚布,瞧来莹润修长得很, 难怪宋诀陵这恶狼总喜欢在上头啃上几口,原来是食髓知味。

    他把布停在剑身, 沉思半晌, 眸光不自觉地飘到了衣桁上——那儿挂着宋诀陵前日给他披上的赭红披风。

    宋诀陵甩甩袖毫无牵挂地离了稷州, 仿佛前日与他的片刻温存真是为了叫他共行谋逆之事给的赏钱。

    昨日他去宋诀陵的宅子还衣裳, 只有那宋府的总管站在门前迎他。只是那老人的问候说得老长, 却迟迟不肯收东西。季徯秩问为何,那人含笑道:

    “侯爷, 将军托小人同您说,这几身衣裳皆是他请人依着您身形制的。本就是打算送您的礼物, 早晚都是要到您手上的, 实在是没有送出去了又收回来的道理。”

    季徯秩面色不改, 垂眸落在怀里那红布上边, 疏离笑笑, 道:“哦?是吗?宋将军当真是有心了……若是来日宋将军回了稷州, 还有劳您知会我一声, 我好登门道谢。”

    末了,他几步登上侯府的马车回了府,只是一路上眉心拧成结。

    哪有给男人送红衣的?宋诀陵可明白在这稷州送红衣意味着何么?

    求亲!

    季徯秩不愿再把自己往那死结里头绕, 便只当宋诀陵是个鼎州莽汉不识稷州规矩,不乐意再多想。

    他从前日的回忆里走出来, 将剑利索地收进剑鞘摆回了兰锜上。待回了座,他又开始思索自己手中的棋下一步该怎么走得漂亮。

    他明白宋诀陵就是要他跟魏盛熠翻感情账,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温声软气胡搅蛮缠也好,只要能回去,那人才不管他做了什么。

    季徯秩聪明,这么几日自然已有了点子。可这点子算不算好,他也说不准,至少肯定有人觉着不好,比如喻戟。

    他正抚着剑身发愣,只听门外脚步声渐渐大了。屋门被敲响,随即被推开条缝漏进几缕寒风。姚棋端着热粥跨入屋内,不甚自然的朝他勾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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