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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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是午后, 阿瑜和阿瑾带着他在院子里疯玩,累着了。”

    沈玉娇手中?牙篦沾着香露, 不紧不慢地梳着发:“今日你晚归,他睡下前还问起?你,爹爹怎么天黑了没回来,是不是被妖怪捉走了?我哄了好半晌,他才肯睡,实在缠人得紧。”

    “他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妖怪?”

    裴瑕已走到她身侧,从铜镜里望见两人的身影,大?掌搭在她肩头,弯下腰,镜里便出现?他们相依的脸庞。

    沈玉娇道:“应当是听阿瑜说的,她现?下正是好奇的年纪,总缠着我阿嫂给?她讲故事才肯睡。”

    小侄女阿瑜已经开蒙,能?识字能?背诗,平日里阿瑾和棣哥儿?就爱跟在姐姐屁股后头,像两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再过两年,也轮到我们给?孩子讲故事了。”

    裴瑕漫不经心地说,视线始终望着镜中?两人的模样。

    黄澄澄的铜镜里,男子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女子蛾眉杏眼,肤若桃花,当真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沈玉娇自然也察觉到裴瑕凝视镜中?的目光。

    他停得太久,仿佛沉溺其中?。

    从那场宫变之后,他的心思好似愈发深沉,对旁人倒还是一贯的澹然平和,但私下与她相处,细枝末节间总透出些过分的占有欲。

    譬如现?下,他接过她手中?牙篦,替她梳着发,忽而提议:“待下回休沐,寻个画师入府,给?你我作幅画如何?”

    沈玉娇怔了下:“你丹青妙笔,何须另寻画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近两年也画了不少人物画,画中?之人无一例外?,都是她。

    无论春日赏花、夏日下棋、秋日打?盹、冬日赏雪,种种模样,皆入他的画笔,惟妙惟肖,秀美灵动。

    她曾提议将?棣哥儿?也一同入画,都被他拒绝了,说是不擅画孩童。

    沈玉娇知道这就是借口,大?人都能?画,那么丁点大?的孩子怎么画不成。

    却也不好多?说,他不画,她就自己画。

    虽说没他画的好,但闲来无事翻一翻,倒也别有一番生?趣。

    “我不擅自画。”

    裴瑕替妻子梳着头发:“且你我一同入画,叫旁人来作,更?为明?了。”

    不过一件小事,沈玉娇倒无所谓,“你安排便是。”

    又看了眼天色:“不早了。”

    “还有最后一绺。”

    修长掌心握着那一绺柔顺乌发,裴瑕慢慢梳着,倏地出声道:“陛下下了赦旨,免那人死罪,改为流放。”

    他说这话时,视线始终看向镜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妻子轻颤的眼睫。

    她垂下眼,很t?轻地嗯了声:“多?谢你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娘糊涂了。”

    裴瑕握着她的发:“你我夫妻,何须为个外?人道谢。”

    沈玉娇默了瞬:“以?后不说了。”

    稍顿,又问了句:“流放至何地?”

    裴瑕眼波轻动。

    说起?流放之地,他本想着谢无陵生?于江南,那便往南边送,黔州、岭南、琼州皆可。

    但没想到淳庆帝却将?谢无陵配去了燕北。

    燕北苦寒地,气候干燥冷冽,一年里有半年积雪覆盖,剩下半年则是无休止的异族侵扰。

    尽管有燕王镇守北境,戎狄不敢大?规模进攻,但一些偷偷摸摸的小摩擦却未曾断过,隔三差五就得出兵打?一顿。

    被流放燕北的罪犯,大?多?做些修城池、挖战壕、修葺兵器战甲之类的苦役,虽无岭南琼州的瘴气困扰,但天寒地冻、风霜雪寒,也十分艰苦。

    裴瑕并不瞒沈玉娇,薄唇轻动:“燕州,无诏终生?不得入长安。”

    沈玉娇静了下来。

    她其实还有许多?的问题,譬如他这一月在狱中?可还好,流放之日定在何时,可否给?他备些金银细软……哪怕送件棉衣也好。

    可她知道,不能?再问。

    谋逆大?罪,裴瑕能?替他求下一条命,已是仁至义尽。

    “那平安,我们可能?接回府中??”沈玉娇问。

    “你我给?不了他一个安稳的家,谢无陵也不能?。我已寻到一户合适的人家,那户男主?人外?出做活时,伤了子孙根,不能?有子嗣。夫妻俩感情深,一直想抱个孩子抚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瑕嗓音徐徐:“我见过他们夫妇,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他们见着棣哥儿?,也很是喜欢。我想着趁孩子年纪小,尚不记事,叫他们抱回去养。”

    稍顿:“当然,你若想抱回府中?养着也行。”

    想到这个孩子,沈玉娇心底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打?从接过那孩子的一刻,她所求也不过能?给?孩子一个安稳踏实的家,让他能?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安长大?。

    谁知后来竟生?出这么多?事端,连带着那孩子也跟着颠沛流离。

    忖度片刻,她又问了裴瑕那对夫妻的一些细节。

    知道那对夫妻都是在裴氏手下做活,且裴瑕有意安排他们搬去洛阳,换个环境,带着孩子重?新生?活。

    沈玉娇终是点了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裴瑕宽慰道:“放心,每隔些时日,我会派人去看孩子。日后你我回洛阳,也能?亲自去探望。”

    提到回洛阳,沈玉娇心底又是一阵怅然。

    时隔两年,与王氏的恩怨,也随着时间与距离渐渐沉淀。

    最近一封家书里,裴府二老爷让裴瑕今年务必回趟老家,一来看望寡母王氏,二来也得给?棣哥儿?上族谱。

    裴瑕有意带棣哥儿?回去,至于妻子回不回,全随她的心意。

    沈玉娇也没想好回不回。

    母亲李氏还在气恼王氏的凉薄,叫她别回。

    舅母程氏隔了一年气消了许多?,觉着沈玉娇作为宗妇,于情于理也该回去一趟,免得叫外?人说闲话。

    沈玉娇想着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便且拖着,到时候再定。

    夫妻俩商定好平安的去处,便熄了灯,一同上床歇息。

    秋香色的幔帐放下来,将?这雕花架子床隔绝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周遭静下来,沈玉娇躺在床上,却无睡意,脑中?想着王氏、平安,还有……谢无陵。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在狱中?可还好?

    官职被夺,家产被抄,他在长安又无亲无故,这个时候,连个给?他疏通打?点的人都没有……

    她越想越觉酸楚,又忍不住生?出一阵责怪。

    怪自己在金陵分别时不该亲他,也怪谢无陵死心眼一根筋,如何就那样执迷不悟,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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