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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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池子时,一枝还没来得及绽就断了茎的残荷正好从水面飘过,莲苞半合着,花色鲜红如血。

    小郡主仿佛起了怜花之心,脚步一停便在池边弯下了腰,玉脂般的指尖浸进冰冷的水里,将残荷捞了出来,轻轻地甩着花上的水珠。

    就在这时,之前离开的小僧跑了回来。

    他合十告诉众人,大僧的开光已到尾声,不久后就能在宝殿内为黄缃儿的父亲燃起长明灯。

    黄缃儿听后,抬首望向宝殿。

    不远处,三扇殿门如常大开,曾妇一行仍在殿内诵着经,不相干的信众则进不得内殿,成批地聚在殿外的植松院子中跪拜颂念。

    被小僧引着,没用多久,她们便走到了殿门前。

    这时,手奉玉佛的大僧已经出现在了宝殿内。

    他面相庄严,躯干高大如虎,倒真有金刚之威。三五寺僧立在他的身后两侧,皆垂首合十,口中经文默念不断。

    而他的面前,曾妇正背驼着她湛湛新的、足有七八斤重的狐裘,费劲地向着玉佛叩拜。

    又过了一会儿,见曾妇总算接过玉佛,已等得快要困倦的黄缃儿咽下快要出口的哈欠,无视了想要阻拦她的小僧,抬腿便跨过了宝殿的门槛。

    司马家的主母都进去了,其余的小娘子们自然也要跟着。

    单手执莲的小郡主拉住不情不愿的太孙妃,脚步轻巧地迈了进去。

    动作间,她手中的花垂了垂,一滴藏在莲苞里的水珠忽地就滚到了莲瓣的边沿,挂在那儿,轻轻抖着,欲落未落,映着红。

    在这群小娘子们排着进殿时,那边,曾妇也终于拖着她臃肿又沉重的狐裘、抱着玉佛吃力地起了身。

    “诶唷”地喘了口粗气,脸上汗津津地向着闭目合十的大僧行了最后一礼,曾妇在群仆的簇拥中转过了身,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这时!

    就在曾妇脚还未落地的瞬间,她扈从中的一名仆婢突然俯身冲出,从怀中抽出一把利刃,用力向着大僧刺去!

    事出得太突然,都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仆婢被大僧铁臂挥开,脱手的利刃被猛地甩出、“当啷!”落地,划破寂静的第一声尖叫才“啊———”地被激了出来!

    小郡主手中莲花瓣沿上那滴坠了许久的水珠,也在这声尖叫中,终于砸了下去。

    生于崖边寺中、一枝还没来得及绽开就断了茎的残荷。

    她垂了垂眼睛。

    多好的兆头啊。

    ——

    不等失手的仆婢站稳,大僧身后的几名寺僧已经迅速将她制住。

    见大僧完好地站在那里,仆婢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嚎,满腔的巨痛,仿佛要从胸中将血呕出来一般!

    她猛然挣扎,狂若幼子被夺的母豹,两三个力壮的寺僧竟也制不住她!

    一经脱身,她便立马拔下头上簪子,又疯般地向大僧扑去!

    那簪子是被精心磨过的。眼看尖利的簪尖逼近,大僧一刹面露暴戾狠色,对准女子下腹,将她重重踹翻出去!

    剧痛中,女子无法自已地蜷缩了起来,但随即她就咬紧牙关,攥紧手中尖簪想要爬起来。可不等她撑起身子,就再一次被几名寺僧抓住,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

    她嘶吼着奋力抬头,“我要杀了你,为鸣水县——”

    她话未说完,就有寺僧揪住了她的头发,拽着她的脑袋狠狠地往地上撞!她的额头重重磕在了殿内宝珠卷草莲花纹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声震响。

    但即便已经满头鲜血、舌头被牙齿咬烂到口齿不清,她却还是在字字泣血地痛号着“冤魂”、“报仇”与“偿命”。

    “住手。”

    见寺僧用布堵住了她的嘴、马上就要将她拖走,黄缃儿开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

    她瞥了眼甩到她近前的那把利刃,“几日没来崖边寺,佛门清净地、僧人慈悲心,竟一样也不剩了?”

    认出说话的是司马家的主母,大僧抬眼时的厉色一瞬全无。

    他让寺僧住了手,随后向着黄缃儿道:“施主不必听信她言。”

    他合着掌,面容平和,双目微垂,正宛如殿上佛像。

    “不久前,寺里接连收到了数封索要钱财的信,上面称,若是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就要毁了崖边寺的名声、让这里不得安宁。时至今日,类似祸乱之事已发生过四、五回,不少来寺中上香的施主都亲眼目睹过他们闹事的情景。”

    地上,满面血污的仆婢呜咽着奋力摇首。大僧的双目中露出了淡淡的悲悯。

    “我们将此事告知了官衙。经官衙查实,这是一伙以此为生的泼皮,许多寺庙都遭过殃。近日他们流窜到了河东,便盯上了崖边寺。若不以雷霆手段将其震之,只会后患无穷。”

    “怪道她这两天总撺掇我来崖边寺!”

    曾妇刚刚还惊魂未定,但听完大僧的话,她慌忙出声撇清:“大僧明鉴,我跟这事儿可没关系!”

    她两手紧抱玉佛,伸出根手指,指着地上的仆婢:“我把她从口马行买回来的时候,可不知道她是歹人!听到她劝我病好了后到崖边寺拜拜,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我好,哪成想,她是要来害人啊!”

    黄缃儿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曾妇:“你何时将她将买进了府里?”

    “不是上月末,就是这月初……”

    即便是这种时候,曾妇还是忍不住要来一番显耀,“这位娘子哦,我买了好几车的奴仆哩,光是拿回来的市券,就足足两厚沓子!谁还能记得其中一个奴婢的事?”

    “正是这段时间,”大僧向着曾妇合十,“那伙泼皮几次三番仍不能得逞,便派人混进了曾家。施主也是无妄受灾。”

    说罢,他沉声念了句佛号。

    黄缃儿看了看已经安下了心的曾妇,又看了看殿外。

    方才仆婢的行刺在殿外同样引起了一阵慌乱,好些人都被吓得站了起来。有的下意识就护着脑勺往外逃,也有的人小心翼翼向里张望、想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其中的大多数,都在听了大僧的话后,又默默跪了回去,无事发生般地继续诵经。

    黄缃儿完全明白他们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只用往前倒一日,以她对崖边寺的崇敬,再听到大僧说得这样详真,她应当也会如他们这般、心中连一丝怀疑的念头都不会闪过、自然而然地就相信了。

    她不仅会熟视无睹地默许寺中僧人将那女子堵嘴拖走,说不准还会宽慰大僧一番,再唾一唾那伙撒泼闹事人的可恶。

    但她们刚经历了柳善一事,正是对崖边寺疑心最重的时候。因此无论见到什么,都会在心中先问一问真假。

    “阿健,把那仆婢带过来。”黄缃儿下令道。

    领了命,阿健当即带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婢女揎拳掳袖上前,一副寺僧不把人交出来、她就要蛮横抢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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