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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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这心跳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沈寄时的。

    亦或者,都是。

    他们身后,房间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一角,透进无限寒风。

    周季然腰间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就着月色看庭院中相拥的两个人。

    他与沈寄时出生入死多年,却与这位桥家的女郎并不相熟,但他知道,他们以后是要成亲的。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应当会是最好的神仙眷侣。

    他看了许久,眸中划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羡慕。

    “阿然。”裴将军站在他身侧,“你的伤可好些了,还疼吗?”

    周季然回神,没有抬头,轻声道:“已经不疼了。”

    裴将军叹道:“阿时桀骜不驯,行事实在是太冲动,我虽是他阿娘,却也不能一直在他身边。你比他年长几岁,又比他稳重许多,以后还需要你守在他身边,多多提醒他。”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不疼的伤口又开始泛起丝丝疼意。

    周季然捂住腰间的伤口,半张脸隐藏在阴影,张了张唇,低声道:“我会的。”

    裴将军松了口气,看着他映在墙面上有些单薄的身影,想到什么,轻笑道:“你马上就要弱冠,我听阿时说,你有了心上人?”

    周季然一顿,下意识抬头,看着眼前人,久久没有开口。

    “是哪家的女郎,我替你去提亲。”她看着窗外相拥的少男少女,好似想起了什么,眉眼温柔,“不管是谁家的女郎,只要她愿意,我都可以为你提亲。”

    这么多年,谁都知道周季然虽然姓周,却已经和沈家密不可分。若是她亲自为他求娶,也不会因为他的出身而拒绝他。

    周季然敛眸,过了很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心上人。”

    没有吗?

    裴将军蹙眉,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没有也没关系,说不定只是缘分未到,缘分事情倒也不用强求,若是哪一日有了喜欢的女郎,再与我说也不迟。”

    周季然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时候已经不早,裴将军看了眼外面的月色,道:“你受了伤,早些休息,我去看看阿萤。”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少年道:“裴将军。”

    她回头,神色诧异,却很有耐心地停下脚步,等他开口。

    周季然紧握的手掌一松,声音却依旧有些不稳,他低声道:“我还没有取字,等我二十岁生辰时,将军能否为我取字?”

    裴将军握着剑柄,轻笑道:“那是自然,不过阿然……”

    将军声音忽然轻了许多,“我已死去多年,该如何给你取字?”

    周季然周身一僵,凉意从头窜到脚,令他动弹不得。

    桌案上的长刀突然落地,发出一道刺耳声响,周季然猛地睁眼,依旧是周府书房,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说是梦,可梦中的一切却都曾真实发生。

    周季然缓缓闭上双眸,握着长刀的手青筋凸起。

    屋内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缓缓睁眼,看到立在屋内的人影,不由得一怔。

    他猛地站起,沉声道:“沈危止?”

    沈寄时与他想个甚远,道:“周兄,浮屠峪一别,倒是许久不见。”

    周季然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移开目光嘲讽道:“沈危止早就已经死了,阁下到底是何人?我周季然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阁下又何必故弄玄虚?”

    他说完,直接拔出长刀,毫不留情向眼前人砍去。

    刀枪碰撞,下一秒长刀发出一声嗡鸣,从主人手中脱落。

    沈寄时扯了扯唇角,眉眼一沉,声音飘渺,带着摄人寒意,“周季然,我且问你,昨日城外流寇一事,可与你有关?”

    周季然见到他手中的止危枪,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的故人,渐渐冷静下来。

    他抿唇,问:“危止兄来寻我,竟不是为了叙旧吗?”

    他转身倒了两杯茶,递给眼前鬼魅一杯,道:“许久不见,以茶代酒。”

    沈寄时未接,声音冷得如淬霜雪,“周季然,你我生死之交,为何要害卿卿?”

    周季然面容一僵,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在口中蔓延,他闭眸,再次睁眼时却突然抬手,一把握住长刀刀刃。

    锋利的刀刃豁开掌心皮肤,鲜血自他掌心源源不断流下,很快在地上堆积成一小滩鲜血。

    疼痛密密麻麻袭来,周季然低笑道:“危止兄,这个梦我不太喜欢,不如就此别过。”

    话音一落,梦境坍塌。

    端坐在书房中的中郎将缓缓睁眼,看向自己掌心。那里皮肉完好,丝毫不见伤口,可痛感却仿佛没有消退。

    竟是,梦中梦。

    窗外三更声响起,惊起落在屋檐上的鸱鸮。

    蜡烛已经渐渐烧到尽头,提灯照出的光亮也逐渐变得暗淡。

    桥妧枝立在树下一动不动,掌心却出了一层细汗。

    夜风微凉,将她身后发丝吹起,衣袂于风中飘动,远远看去,好似夜间鬼魅。

    不知立了多久,身侧终于出现一道熟悉的飘渺身影。

    “沈郎君!”

    她回过神,见是他,当即松了口气,“你总算回来了,已经进去了许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沈寄时脸色苍白,看着她没有出声。

    他刚刚入梦时,最先看到了周季然的梦。他在梦中看到了阿娘,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她。

    承平二十五年的沈寄时刚刚十七,因为襄州一战被封为长宁侯,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一心想要封狼居胥,可如今忆起,却是负她良多。

    见他一直不说话,桥妧枝声音轻了许多,上前扶住他肩膀,低声道:“沈郎君,你受伤了吗?”

    沈寄时扯了扯唇角,声音温和:“不曾,只是有些累。”

    鬼怪入活人梦本就消耗精力,梦境又被周季然强行破开,于他而言损耗极大。

    他道:“女郎遇到流寇的事情,确实与周将军有关,至于原因……”

    他顿了顿,低声道:“还未曾问出,女郎待我恢复一些,我恢复一些,再重新入梦。”

    听到这件事确实与周季然有关,桥妧枝一怔,眸中情绪翻涌。

    “不必了。”她将手中提灯吹灭,“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与郎君无关,总归这是我与沈寄时的事。只是郎君运气不太好,受了无妄之灾。”

    沈寄时薄唇微动,未再出声。

    苍穹之上乌云流动,桥妧枝收回目光,道:“沈郎君,月亮应当要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沈寄时点头,两人回身,动作却同时一顿。

    周府大门紧闭,黄色的灯笼轻轻摇晃,一道人形黑雾在门前徘徊,却不进去,只围绕着灯笼打转,似在掏取灯笼中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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