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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文学www.nw8.cc提供的《窃情苏青瑶徐志怀》 160-180(第12/27页)
狮子似的奔出吊楼,却误入一片荒园。
雨后的月亮极冷,精铁一般的寒光,照出了这荒芜的废墟。
而她的身影似近似远,在他面前。
徐志怀追着她,沿杂草丛生的小径向前,跑过绿暗长亭,目之所及,是金粉剥落的凤阁龙楼,朱漆斑驳的木门墙柱,是已成断肢残骸的百年楷木,是积满浮萍的池塘旁,一叠叠乱堆的太湖石。竹冷翠微,杨柳堆烟,试问唐明皇追杨贵妃,柳梦梅追杜丽娘,是否都经过这片废园?
“青瑶……青瑶……”他呼唤那幽影,“你会回来见我的,对吗?青瑶……总有那么一天!”
她垂泪:“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我已经不相信奇迹了。”
“不,青瑶,不要抛下我。”他说,眼里有了泪花。
“太迟了。”
……这段感情里,所有的一切。
说罢,那幽影转身离去,将要消散在月下。
徐志怀浑身战栗,快步追去,想抓住她,可胳膊一动,竟惊醒。
微弱的晨光挤满了信纸,涂满了桌前的他的面庞,完全是惨白的一张脸。
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六年来,他从没有一刻真正地走出过与苏青瑶的关系。
从她出轨的那一刻起,两人就站到了平衡木上,开始周旋。谁也不能离开谁,谁也无法靠近谁,又在潜意识里觉得对方会永远待在那一头,站在彼此的对立面,去恨、去爱、去计较,去诅咒。这是两个人的博弈,两个人的战争,两个人的爱和恨,永远无法停止,永远不能抽身……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毁了就是毁了——虚空,一个可怖的黑洞,长满霉菌的灰青色的心。
徐志怀恍如雷峰塔刹时倒塌,只剩一片灰白的砖块,哀鸣滚动在他的喉间,嘶哑地翻滚。又听亮黑红眼的噪鹃跳上枝头,叫:“呜哇哦——呜哇哦,呜哇哦——”。它压弯树枝,昨夜的雨珠纷纷落地,长短不一的叫声,听起来真像是在喊“苦啊——苦啊!”在泣血杜鹃的催逼下,他发出微弱的悲声,涕泗纵横。
第一百七十章 离歌
徐志怀记不清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但总归是一天天、一月月,慢慢地熬到了头。因为不管怎样,仗是要打的,日子也是要过的,天亮与天黑就像涨潮与退潮,不断侵蚀着人的躯体,反复冲刷,将一切淘洗干净。
而等他终于在浪潮声中回过神,已是寒冷的冬季。
这天,是农历十一月中旬,几轮轰炸结束,重庆迎来了连绵的阴雨。张文景的秘书接连被炸死了两个,他自觉运势不顺,待到冬雨初停,便急切地说要去华岩寺烧香。
徐志怀与他同行。
两人结伴上山,点了三根佛香,在佛堂前拜过菩萨。张文景打算给各路菩萨佛陀送点好处,帮忙给自己转转运,至少保住下一个秘书的性命。徐志怀对这些不感兴趣,就说想四处看看。他与张文景约好时间,到点了在大殿外的廊下会面。
此时日过中天,渐渐往西跌落,然而他独自走了一会儿,忽而刮起寒风,被吹乱了的浓云完全遮蔽了日光,眨眼功夫,雨又下来了。大雾一般的细雨,将他笼罩,分不清前路,也瞧不见归途……
徐志怀只得随着心意乱走,不知不觉,走到寺院一处似是荒废的偏殿。枯草深处,隐有琵琶声传来,凄凄切切复铮铮。
徐志怀寻着琵琶声,走近一个房门半开的庙宇,昏暗的屋内点着油灯,油灯旁坐着一个瞎眼的老者,就是他在弹琵琶。油灯是为身旁膝盖高的男童点的,他伏在油腻腻的桌面,玩一只发黄的草编蚂蚱。
徐志怀快走到门前,那盲老者兴许是辨听出脚步声,停下琴音。
男孩也瞧见了男人,直起腰,大声问:“先生来算命吗?”
徐志怀驻足,停在屋外,一时哑然失笑。
原来是专替香客算命的相士。
徐志怀不信命。在他看来,如若凡尘的一切,都由老天爷决定,未免太过悲惨。自然而然的,他也不信鬼神,不信地府,笃信死了就是死了,烂肉一团,迟早被鸟兽虫鱼吃干净。
所以周率典在世时,常说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兴许是见他不回话,那瞎眼老者头一歪,又弹起琵琶。那声音在闪烁着银光的迷蒙云雾穿行,一下一下,极猛烈,银刀那般剖人心肝。徐志怀听着,似是被捅了一刀,背微微弓着,向前两步,站到了木屋的檐下。
“我问别人的,”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行不行?”
琴声再一次断了,干哑的嗓音冒出来:“是男娃女娃。”
“女的。”
“多大了。”
“壬子年出生,”他说,“今年 26 岁。”
老者又问:“有生辰八字没?”
“有,我可以背给你听。”徐志怀答。
这东西还是在正式结婚之前,通过苏家媒人送来的庚帖知道的。
一市尺多长的红帖,装裱精美,封面用工楷写“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翻开第一面,就写着新娘岁数和生辰八字,再翻一页,签着她父亲的名字。
徐志怀记得当时看到了,还在想,一个小姑娘,长得那样漂亮,却是个跛脚,又是在隆冬的子夜出生,总感觉很可怜。
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他记到了现在。
瞎子将琵琶横放在膝盖上,转动琴轴,给琴弦调音。徐志怀俯身,将八字报给他听。瞎子点头,摸出三枚铜钱,掷六次,又掐几下手指。他重新竖起琵琶,一面弹奏一面咏唱起八字主人的身世,说她福薄,说她体弱,说她心气儿高,说她思虑重……这算命的瞎子扶着琵琶,在板凳上左右摇晃,真像是通了灵,能看破什么天机。
鼻音嗡嗡作响,萦绕在徐志怀耳边。
一曲唱完,他问徐志怀,想问什么。
徐志怀后背发凉,右手紧了又松。
良久,他嘴唇动了一动,问:“我想知道……她……还活着吗?”
瞎子听闻,指尖在琴弦上拨出几声呕哑嘲哳的曲调,又使劲压住。
“很难啊,先生,现在这个世道,这样一个世道……”那瞎子喃喃着,话锋一转,又含糊道。“但这位小姐是苦尽甘来的命……我想,她应当还活着……吃了很多苦,但活下来了。”
只因这一句,徐志怀心弦骤然拉紧,又缓缓地松弛。
他并不信眼前的瞎子能看破什么天机,但他愿意相信她没死。
“多谢,”徐志怀说着,掏出几张钞票递给瞎子,又额外给了旁边的男孩几块零钱,叫他明早去集市买零嘴吃。
再看一眼腕表,张文景差不多该出来了,他转身欲走。
临行,身后的算命瞎子冷不然叫住他。
这时,徐志怀已步入雨中。
他侧身回望,见雨丝织成的密网后,那盲老者端坐油灯旁,怀抱琵琶,眼眸低垂,宛若一尊泥金的佛像。
对方问:“先生,那位小姐是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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