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成圣: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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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在私塾内,还请陆先生帮忙看顾。”

    “私塾乃圣人之地,理应教化众生,平遥不才,愿为谢先生护下这一方天地。”

    魔宫丞相改口,以字自称,在面对谢景行时,无端谦逊了不少。

    陆机折扇一展,微微笑道:“现在正事谈完了,平遥有一事,困扰多年,还想请教谢先生。”

    “陆家乃是史官家族,也属于儒道范畴。但由于有独立传承,陆某对儒道的‘三劫难’一说,颇有不明,还请圣人解惑。”

    谢景行先是看了一眼殷无极,见他神色微变,就明了陆机未曾询问他,而是选择直接来问自己。

    殷无极见陆机执拗,就向谢景行点头,笑道:“本座也想补补课了。”

    谢景行用拇指摩挲着温热的茶盏,沉吟不久,就道:“陆先生,儒门三劫,你可知是哪三劫?”

    陆机不假思索:“道劫、情劫、红尘劫。”

    谢景行颔首:“不错。”

    说罢,谢景行又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勾勒,写了一个“劫”字,又曲指一敲,那茶水组成的字宛然若流动,蕴含一缕神妙道意。

    “儒道三劫,并不是天道之劫,而是心境之劫。绝大多数人一生顺遂,不渡这三劫,亦然能取得不错修为。”

    “对儒门修士来说,修为越高,劫难降临的可能越大。劫难降于斯人,有人受困于此,心境受损;有人却勘破心境,大道更进一步。”

    “有人是道劫,有人是情劫。红尘劫,因为符合条件之人少之又少,所以在修真界绝迹。”

    “历劫,意味着通天。经过劫难,修为就能有质的飞越,与旁人不同。倘若历劫失败,轻则毁道,重则殒命。”

    与圣人论道机会不多,陆机的神色专注。

    “这道劫是第一劫。”谢景行不吝于指点后进者,点了点道之一字,笑道,“这一劫,考的是你的道心。倘若择道不慎,立道不正,道心有瑕,就会堕入邪道,再无转圜。”

    陆机浑身一震,握着茶盏的手也有些不稳。尔后,他深深叹了口气,笑道:“原来是道劫。”

    他又问:“那其余呢?”

    谢景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情劫,主七情六欲。”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情劫最难的,就是这三道。若是堪不破,渡不了劫,极易疯魔至死。古往今来,死在这几关之人如过江之鲫,修为再高的修士,也是难渡这情字关。”

    殷无极垂了眼眸,低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茶汤压下肺腑间涌起的血意。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这情劫,他竟是一个不漏,历了个遍。

    但是,堪不破,参不透。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圣人,渡过了这情字关么?”陆机突然问道。

    他问出,才觉出自己擅自询问他人历劫进度,着实冒失,又打圆场道:“是在下冒昧,圣人可以不答。”

    “没有。”谢景行淡淡地道,“圣人境界,七情六欲极为淡泊,动情极难,自然无从渡这情劫。”

    殷无极眼眸一深,心中发涩。

    很快,他又感觉释然,至少他不顾一切的疯,害的只有自己,未曾影响到师尊的道心。这样很好。

    谢景行目不斜视,他当然说谎了。

    在踏天门之前,圣人已经感觉到了儒门三劫一齐降临。

    哪怕他坠了天,这劫难跟着他的心境到了此世。如今,亦然在不断地影响着他。

    “红尘劫,就是要历劫者,从出世到入世,大起大落,历世间之苦,知苍生之恸,才得以勘破世间诸般苦厄。”

    谢景行端坐于静室,墨发垂衣,高标轩举,唯有唇珠透着淡红。

    “儒之一道,非佛家慈悲,非道家缘法,心心念念是因果天命,天数有常。”

    圣人论起道的模样淡漠如仙神,微微阖目,又掀开眼帘:“儒门修士将自身气运与世间气运相连,入世救人,广渡众生,才能修得一个大慈悲、大圆满。”

    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太缥缈,几乎无情无欲,谢景行从这种玄奥境界抽离出来,看向殷无极,道:“上古理学之圣贤,曾有‘四为’之言,别崖可还记得?”

    殷无极一笑,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又挑起绯色的眸光,似真似假地怨上一句,道:“我少年时,你天天对我讲,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谢景行想,他记得很清楚。

    哪怕殷无极早就离开自己身边,奔赴弱肉强食的北渊洲。

    那永远有着轻狂之气的少年,在无形之中,受着儒者之道的驱使,如一团烧不尽的烈火,扑向这根植在北渊洲肌理之中亘古不化的坚冰。

    他举起他手中的长剑,破开了囚困人心的无形枷锁,斩断了恣意鞭笞生民的长鞭,屠尽了盘踞在底层魔修血肉之上的巨龙。

    殷无极熬过一个又一个黎明与夜晚,容色虽然不变,但他逐渐成为满身疲倦与枷锁,却孤独高居王座的帝尊,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屠龙少年。

    他终究被天命耗空了自己心头那灼热不熄的火。

    “所以,你记得我当初教你儒者之道时,曾说了些什么吗?”

    谢景行偏了偏头,看向那玄色衣袍的临世大魔,神色温柔而和缓,犹如看着自己的骄傲。

    “记得啊。”殷无极叹而笑,“为君者,当为万世开太平。”

    他又看向自己的掌纹,仿佛看见自己坎坷多艰的命途,是摧他疯狂,夺他理智的疯魔之症,也是那一点一滴,逐渐逼近的时间。

    殷无极笑容不改端华,却是遗憾:“可惜,天不假年。”

    谢景行骤然拍了拍他手背,指尖摩挲过他断裂的掌纹,倏然道:“天若不假年,你就不要去求天。”

    圣人去渡那场必输的劫时,仍抱着一线希望。

    但他从未想过,要替殷无极去求天。求,是没有用处的。

    圣人谢衍当初看向天界狰狞的魔窟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了,他执着剑,眼中始终燃烧着最沉黯的火,足以灼烧一切。

    谢衍不去求那天,他要把那天道拉下九天。

    他要拨他命盘,他要改换星轨,他要渡魔成圣——

    他要成为他的天。

    谢景行端起茶盏,看着微怔的徒弟,心中颇为无奈地想: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不知道,当年的圣人谢衍,一直一直在读来自魔洲情报,事无巨细。

    谢衍看着他执着剑,怀着一腔孤勇,向着盘踞在一洲根系之中的等级制度,发出了近乎狂妄的挑战。

    年轻的大魔是一道霹雳,一道春日的惊雷,炸响了倒伏在压迫之下,代代沦为奴隶的底层魔修。

    他冲上去,砸碎了那些惊醒之人的镣铐,带着他们如狂风般,席卷了整个魔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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