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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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皇帝不朝,京中质疑的声音渐多,之前被王家故弄玄虚宣扬的“女主江山”之论,也重新在坊间流传开来。谢澜安提防着褚啸崖背后捅刀, 始终未寻到合适的进击之机。

    为了随时应机调动,她昼夜坐镇堂中, 自这春雨开始下, 便没怎么阖过眼。

    幕僚们熬不起, 轮流休息, 醒后再交接事务去向女君汇报。无论谁何时进堂, 看见的谢澜安永远是衣冠流秀,神采奕奕。

    大家私下不免惊奇,家主的这份儿精力,真是超群。

    底下人敬佩, 自家人却心疼。有一回谢逸夏实在看不下去,催着侄女去睡个整觉。

    “前边有我替你守着,事必躬亲不是御人之道,眠少事繁,你能顶住几日几夜不睡?”

    结果谢澜安认真想了想,带点黠气地眨眼:“一百年吧。”

    谢逸夏气笑,当她逞强。可几日观察下来,谢澜安就是一点也不萎靡,从夜半醒到清晓,她的一双秋水眸不见瞳眬,反而愈为明亮。

    她仿佛暗夜打磨出来的流星曜玉,苍穹越是漆黑漫沉,她越受滋养。

    但此刻,谢澜安闻着沁凉怡神的花香,有些出神。

    她回想方才短暂的梦境,久违的骷髅高台,又一次破土而出,将她送到顶手触天的寒啸穹顶,下视着茫茫风沙。

    梦里她似乎想找一个人,竭力睁大眼睛在浊飞的沙尘中逡巡,却始终没有找到。

    醒后,赤足踩在冰冷骸骨上的触感挥之不去,让谢澜安身上的冷寂感更重。

    已是二月初了,西边送给蜀王的诏令,已被荆州麾将顺利地拦截下来,但胤奚那边尚无回音。

    谢澜安抬手在梅瓣上轻轻拨了一下,睫毛落下的茸影窝在鼻梁里侧。

    她想,她是有点牵念他。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女君歇好了,等在偏堂的谋士们就陆续进来。

    百里归月照例先坐,被临时召来的何羡,在门边抖了抖沾了潮气的衣袖。而后他脱去木屐,将统计出的仓廪粮目呈给谢澜安。

    谢澜安敛住了多余情绪,低头看案牍。

    天气再暖一点,一年的春种就要开始了。去三吴收地时,谢澜安曾承诺借百姓种苗,不管这场仗结果如何,民生大计不能耽搁。

    何羡却道情况不太乐观,“京仓的粮储如今只有三成左右,这还是在保证漕运畅通的前提下,一旦宫室……”何羡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生变,地方起些动乱,粮运之路便可能壅塞。”

    这位梦仙兄是个老实人,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为谋朝篡氏添一把柴。不过他早已是谢娘子船上的人,无谢娘子托举,便无他今日的立足地,生死荣辱,皆系她一身而已。

    所以谢澜安召他算账,何羡就来了。

    他的嗓音响在雨后有些闷沉的堂中,谢澜安还在思索,贺宝姿步履匆匆地进来,神色凝重。

    屋里的文士站起来几个,对贺校尉见礼。贺宝姿随行随拱手,没时间脱换沾泥的军靴,径直走到谢澜安的座前。

    “娘子,宫里传出消息,绾妃病重,说想见娘子一面。”

    谢澜安抬头:“不是一直在调养,怎会病重?”

    “会否是计,故意诱女君的?”百里归月不敢让女君冒险,在旁斟酌。

    贺宝姿点头说:“属下也怕有诈,宫里是让宝兴出来传的话,肖护军把人送来了。这会儿就在院里。”

    谢澜安眸色深晦,“传。”

    身着宫装的宝兴进来后,先给谢澜安磕了个头,而后抬起烂桃似的肿眼泡,哽咽着说:

    “谢大人,我家娘娘病重不假,陛下让奴婢来传话。但是……我家娘娘虽已无力说话,奴婢却知道她的心,应是不愿让中丞大人入宫的。奴婢不懂这许多大事,只知大人曾在娘娘难产时伸出援手,是以还请大人珍重万千。”

    宝兴抹了一把眼泪,又磕了一个头。“求大人让奴婢回宫去,陪伴娘娘最后一程。娘娘现下还在失血,孤零零地在寝宫里……”

    “最后一程”敲打在谢澜安心上,她神情发冷:“绾妃生子后太医不是说危险已过吗,怎会失血?”

    “娘娘自从生产后一直淋血不止,那些人说的见好,无非是拿药吊着罢了。陛下的态度又不似从前温存,每来看望一次,娘娘总会郁苦难遣……”宝兴话音未尽,泣不成声。

    在座的先生都是商讨大事的,见忠婢哀泣恸人,也不免心生伤感。

    谢澜安知人命脆弱。

    但当这个即将消逝的人是她熟识,且曾暗慕过自己,又还是个正值如花年华的女郎……谢澜安心头油然生出一丝怅惘,又有一股愤怒。

    恨天道加诸在女子身上的姻嫁之困,生育之苦,却又无处发泄的深深愤怒。

    二管事便是在这时走进来的,前堂里等不及通传的都是急报,全荣抹着额角的冷汗,眼含明显的惊色道:“家主,胤郎君、他——”

    “他回来了?”

    谢澜安的情绪还未完全抽离,眼底不觉回温。

    “人没回!人头送回来了……”

    二管事嘴里急得打磕绊,一语罢,整个屋子针落可闻。

    才收到绾纪噩信的谢澜安一刹间转头。

    她像是没能理解这话,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乌瞳深处折断了,碎裂成无数片锐刃,靡割出一片血海吞没了眼里的光。

    她的脚底像踩在白骨上一样黏腻冰冷。

    “再说一遍。”

    二管事反应过来,给自己一巴掌:“仆是急糊涂了,胤郎君无事,无事!是他叫人将褚豹的人头送回了金陵,高挂在朱雀桥上,这会儿大司马的驿邸乱了套,正集结人手出城呢!”

    谢澜安挤迫出最后一口空气的肺腑,这才猛地舒张,血液回流,始觉窒痛。

    但她脸上的沉静,与方才得信时别无二致。哪怕冷汗瞬间透了衣,随即又失而复得,她始终以镇定的面目示人,如同无论阴晴昏晓都矗立不动的云崖。

    谢澜安缓缓“哦”了声。

    百里归月却蓦地抚掌。

    她很快串起来龙去脉:“必是大司马派长子向北追截,褚豹欲对胤郎君不利,却被胤郎君反杀。”

    “大司马出城去追了吗?”楚堂接着话头问,眉宇也浮现出伺到转机的意动。

    “出了!”允霜带剑进厅,“北城门刚传回消息,褚啸崖携长子首颅,带五百骑奔北去。刘时鼎将军猝然间不知当不当拦,在马上与褚啸崖换了一招,还吃了暗亏。”

    “女君。”百里归月立即看向谢澜安。

    谢澜安明白百里的意思,褚啸崖出城,眼下便在她攻入宫闱最佳的时机。

    她也完全懂了胤奚的打算。他杀褚豹,传首金陵,就是为了激怒褚啸崖,引他离京,好为她腾出行事的空间。

    他擅自为她定了计。

    褚啸崖不懂得调虎离山吗?他当然懂,只是以大司马嚣狂霸世的性情,不能眼见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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