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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文学www.nw8.cc提供的《梦松逐鹤》 30-40(第10/15页)
越越不敢靠近,却越想靠近。
身为帝王,他怕的东西不多,唯独有些臣子眼中那隐隐流淌的无声斥责,是他招架不住的。
是以他常叫来隋瑛,也不论朝政,就是下一下棋,叫隋瑛讲一讲朔西的风土人情、战况等。偶尔,他们会聊到陆渊,又聊起张邈等人。
说到张邈,庆元帝的神情总是很复杂。
“我大宁朝没有奸臣。”庆元帝时常挂在嘴上,叫隋瑛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张邈弄权,郦径遥贪腐,冯延年涉冤……要说庆元帝半分不知道,那是不可能。但对于皇帝来说,无论是清流,还是奸党,亦或是中立,都是必须的存在。
可忠奸向来势不两立,两方都希望对方可以死绝。
“既然都是忠臣,陛下还是多瞧一瞧林见善罢。”隋瑛说,“杜尚宣虽好,心思却已乱了。程大人虽兴学问,但从不耽误正事。如今兵部,看似杜尚宣做主,却是林见善担了全部担子。还请圣上明鉴。”
“此话你已说了很多遍,朕今日就吩咐姚然传朕口谕到内阁,你回去之后,安心出你的板檄。只是,隋卿,朕告诉你,林清不清,见善也未必善,倘若你真的跟他交往甚切,从此以后你与‘清’这个字,恐怕也相去甚远了。”
“微臣只行实际,不谈外在名声。”
庆元帝笑了,“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们这些人啊,让张邈头疼,也让朕头疼啊……”
说罢,庆元帝便说自己累了,要去怜妃那边歇息。隋瑛出了宫后,迫不及待地去找了林清,说是今日圣上已经同意给他升官。林清喜笑颜开,抱了隋瑛,说若不是隋瑛在前方开路,他和岐王还真会步履维艰。
“哪里的话,这是你该得的。只是圣上其中意味也很明显了。”
“无非是想用你我二人来压制张党,岐王那边,陛下是半分都不愿提提及?”见隋瑛点头,林清脱了他的怀抱,摇着折扇,冷笑道:“想让岐王当磨刀石,只怕这把刀不够硬!”
——
七日后,林清升任兵部尚书,接替官印时,杜尚宣望向他的目光很复杂。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让隋瑛对这个林清死心塌地了,可他看了又看,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离开衙门时,只有武选司的一名名叫齐桓的郎中过来和他道别。当时齐桓手里活儿多,听到消息后便寻了杜尚宣来。他当初能从地方进京少不了杜尚宣的帮扶。
“梁甫,好好干,林大人也是个慧眼识人的。”杜尚宣拍着齐桓的肩道。
“大人……”齐桓显然内心百般不舍。
“该提你为侍郎的,你有能力。”杜尚宣叹气,只怨自己过往心思已经不在衙门内,大事小事都给人拢了去,到被调任的这一刻,才猛然惊醒,自己手上已经没什么权了。
“只想为大人多分忧啊。”齐桓道。
杜尚宣摇了摇头,“此去益州,日后定是不得再常见面了,你性子淡漠,不喜结群,要保护好自己。来日,来日若有机会来益州,定是要来见我。”
“一定。”齐桓似乎有些哽咽了。杜尚宣再度对其鼓励叮嘱了一番,就离开了兵部,回府上收拾细软了。
几天后,这降职调任时刻,前来送他的却只有程菽一人。
“杜兄倒也不必伤感,立德立功都已过去,立言便在前方,心学还要靠你我发扬光大呀。”
杜尚宣叹气,无奈道:“真不知为何,明明早也是不想做官了,可真到了这个时刻,却还是忍不住感叹啊。郧霜,你说,隋瑛这个人,怎么就对林见善死心塌地了。要我看,过去陆渊也没把林见善当个真心人,这老师不在了,怎么,他要做师兄来了,还要为岐王去争那皇位?郧霜,我怕是越来越看不懂人心了。”
程菽摇头,无奈笑道:“且不论人各有志,这世间向来最难看透的,便是一个人心啊。”
杜尚宣不住叹气,最终登上了去往益州的马车。送走杜尚宣后,程菽心里说不上伤感,也谈不上高兴。他知晓隋瑛此行的确是出于良知,不同于自己两方皆抓,这杜尚宣的确是在朝政上懈怠了,若是如此,隋瑛所行也并无不当。
只是在外人看来,他是为林清谋了私心,为岐王铺了路了。
将这些抛诸脑后,程菽赶往忠王府,今日午后他还有讲学。一早便听了宋知止在江南地区的收税适宜,又在午时送走了旧友,此时他是连午膳都来不及用。
匆忙间喝了点茶,吃了些果子,他便来到别院,此时,庭院下的蒲团上都坐满了学生。程菽清了清嗓子,便就着阳明文集的《象山文集序》开始讲论起来。
“论心学之源,尧、舜、禹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此乃心学之源也。圣人之学,心学也……”
程菽方才讲论了几句,就听一阵喧嚷从别院竹林中传来。
“别跑!别跑!好大的胆子,是哪方人物,竟敢擅闯忠王府!”
“我不是哪方人物,我是来听程大人讲学的!”
声音急切却娇俏,叫程菽莫名熟悉。众学生都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青白色身影从竹林中跃出,若灵动小兔,一边拨开密密竹枝,一边朝众人跑来。
满脸的慌张,急促的脚步,却在对上讲台上程菽的目光后,霎时全部僵住。
宋步苒哑然,怔怔愣愣地吐出一句,“怎么会?!”
话音刚落,她就被身后追来的一众护卫扑倒。
“啊!好痛!”她的双膝磕在青石板砖上,她疼得嘶嘶几声,绕是她这种天不怕的地不怕的,被四五名虎背熊腰的护卫摁在地上,砰砰给了几拳,也是红了眼睛。
咬了咬牙,她在地上一面挣扎,情急之下,居然喊道:“我是来听程大人讲学的!程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程菽蹙眉,对护卫说:“放了她,何必下如此重手。”
“程大人!”一名护卫道,“这小子可贼了,跑得忒快,小的怕他伤到各位大人们!”
程菽放下手中书本,道:“我再说一句,放了她。”
“程大人……”
“既然是听讲学的,就让她过来听罢。”
众护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终只能松开手。宋步苒咬着唇从地上爬起来,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站满了尘土和竹叶,她胡乱抹了脸,揩拭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就找了个就近的蒲团坐下,仿佛方才的挨打从未发生过。
程菽眼底露出不忍,走到她近前,递给她一方手帕,道:“擦一擦脸。”
“谢谢程大人。”宋步苒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污秽,好神情和仪态,端坐如钟,还真是比男子都有几分骨气。
众学生虽然瞧着这张脸莫名熟悉,却又想不出来是谁,只当这人是程大人相熟识的,于是也没多想,专心听课。一个半时辰匆匆而过,转眼已是日暮时分散学时刻。就当众人跪拜起身后预备离开时,程菽放下手中书籍,望着心虚到不行准备悄然溜走的宋步苒,道:“你留一下。”
“我?”宋步苒指着自己。
“没错,宋步苒,你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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