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0°绝密事件簿[悬疑探险]: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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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落竹有些诧异,但还是接过去。这照片显然有些年头,相纸黑白泛黄,边角被摩挲得微微发亮。

    是简峥嵘和一位女性的合影。他当时看上去年轻不少,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两人甜蜜依偎,显然感情甚笃。

    女子约二十七八岁,打扮时尚复古,五官大气昳丽,微笑着看向镜头,双颊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这是我的妻子。”白落竹不问,他只得主动回答。

    “她……很漂亮,气质真好。”白落竹真心实意地赞叹。

    “是我的亡妻,”简峥嵘双眼一闭一睁,咬咬牙,“也是为了救我。”

    “啊……”白落竹讶然,无意识地拧紧手里的纸巾。

    简峥嵘也顷刻间明白过来,陆霜半强迫半邀请把他找过来,图的是什么。

    合着是搁这开病友互助会呢。

    “好小子来这招,出去后非得找他算账不可。”他咬牙暗道。

    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您能讲讲和她的故事吗?”白落竹擦擦眼泪,勉强笑问。

    简峥嵘想想,仿佛陷入回忆:“我啊……”

    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喽。

    “我们原本隶属于同一个……公司,”他改口道,“是搭档,哦,也就是同事。”

    白落竹只是个局外人,简峥嵘叙述的版本自然刻意做脱敏处理,以免惹祸上身。

    “那年柏林的雨……特别多……”他哑然一顿,喉结无助地滚动。

    碧绿的茶汤倒影里,破碎的皱纹重新拼凑出年轻面容。

    1995年,军医出身的简峥嵘被公派去德国深造,继续攻读临床医学。

    四年后,取得学位的他和同学温书意一起回国。

    温书意是当时学院有名的学霸。她天资聪颖,理论知识扎实,实验操作又稳准狠,几乎所有课程都傲视群雄。

    “原本呢,她肯定是看不上我这糟老头的……”简峥嵘苦笑着说。

    但在柏林短暂的夏天里,他们同被千灯会的宗旨打动,决定加入该组织,共同为人类的光明未来而奋斗。

    客观来说,阿诺德当权以前的千灯会还很理想主义,并不如后来那样变质。在世纪末黄金年代,它吸纳过不少世界顶尖人才和高级知识分子,延续着数百年前创立时的荣光。

    为方便出行,简峥嵘买过一辆二手甲壳虫,经常载同学一起参加活动。一来二去,温书意才得以注意到这个愣头青司机。

    久未提起过去,简峥嵘多少有些滔滔不绝,回过神来赶紧道歉:“啊……人一老就容易话多,我尽量长话短说。”

    他抬手挠挠头,白落竹注意到手上有一道自虎口横贯掌心的旧疤,历经岁月仍然狰狞可怖,足见当时凶险。

    简峥嵘并未察觉异样,继续绵绵回忆。

    回国后,他和温书意同在上海,自然经常接受组织的指派,一起搭档执行任务,渐渐熟络。

    世纪跨年夜,简峥嵘在和平饭店告白成功,两人很快结为连理。

    2004年,他们受命探听一伙军火买卖商人的情报,由于线人的出卖,两人身陷囹圄,温书意选择留下来掩护,让他带着重要线索逃跑。

    然而增援到来时,她已经永远留在那处废弃的旧厂房中。

    简峥嵘埋着头,断断续续地叙述,声音低哑。

    这是时隔多年后,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后来我才知道,她死时……已经怀有身孕,而她自己都还没发觉。”他老泪纵横,“当时形势所迫,为确保任务完成,我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独自逃生……她总是比我更坚强勇敢,可她却不愿意自私一点……”

    如果当时有得选,能以命换命让温书意活下来,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线索名单在他手里。他们都别无选择。

    “当时的一念之差……我这辈子都……”

    压抑多年的开关一旦决堤,情绪如怒洪倾泻而出,再也无法关上闸门。最后几个字卡在喉间,简峥嵘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徒然凝望桌上的瓷杯,怔怔流泪。

    白落竹没说话,默默地将纸巾放到他手边。

    被至亲至爱丢下,苟活留在人间的两人抬手擦眼,动作莫名地同步划一。

    自那以后,简峥嵘一蹶不振,无法再继续工作,也无法面对与亡妻有关的一切。在陆知行的帮助下,他以假死脱身退出千灯会。

    这就是他欠陆霜的大人情。

    心灰意冷的简峥嵘回到温书意的老家,在偏僻的小山村租下矮破小屋权做栖身之处,守着她的坟墓,就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我的故事……讲完。”简峥嵘怔忡半晌,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由有些尴尬。

    “若是她当时活下来,我们的女儿应该也……”他感慨地看向白落竹年轻的面孔,又猛地摇摇头,强笑道,“不说这些。人呐,最难的是放过自己。”

    白落竹深以为然地点头,坦然承认道:“其实……我也真的过不去。”

    许是由于相同的际遇,又或许看见对方就仿佛窥见时空彼端的自己,两人不约而同放下伪装防备,互相倾诉那人离去后的辗转痛苦。

    “最初的几年里,我也……我每日每夜梦到当时的情景,”简峥嵘握紧瓷杯,纹路硌着掌心的伤疤,“你应该也会吧?活着的人总不断反刍痛苦,在悔恨中来回翻涌。我始终在想……如果当时我没听她的话……”

    白落竹含泪点头。

    的确,她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她能早点看出来“野人”的异常,如果钟楼的岗亭不是正好倒在她身上,甚至,早在那之前几年,村里发现所谓“野人”的踪迹时,她能认出姐姐……

    所有后来的结局都会不一样。

    简峥嵘长叹道:“常人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他们会说,逝者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这样,所以要坚强,要振作,要跟所有平常人一样,努力生活。”

    白落竹若有所思地嗯一声。这些类似的话,姐姐失踪那些年里她听过,姐姐死后,她更是已听得太多。

    “但是……”简峥嵘怔怔地说,“我们有哀痛的权利。”

    白落竹惊诧地抬眼,看向他。

    “哀痛的……权利?”

    “没错,”简峥嵘语气笃定,“世界上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等着我们。伤筋动骨尚需一百天,何况是更难治愈的心病?我们需要时间去哀痛,去疗养,去愈合。”

    “我现在告诉你,小白姑娘,”简峥嵘温慈地看向她,“不是转移注意力,不是压抑情绪,不是假装若无事,更不是用无谓的忙碌麻痹自己。”

    “是休息,是什么都不做的时间。不要再试图抵抗自己的心,如果想哭,就去坟头大哭几场,如果想躺着什么都不干,就从天亮躺到天黑,再从天黑躺到天亮。”

    “什么都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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