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暴雪天: 6、人生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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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的大家伙。

    但“青川们”不这样想,赵君澜说:“这哥们儿今晚酒局肯定要吹牛逼了:今天我一口气超了两千万!”

    大家就笑出声了:“壮举。真壮举。一般人超一半就累了,大哥非常牛逼。”

    终于到了苏尼特左旗的停车点,是在一片空地上。远处有一个人骑着健壮的蒙古马穿越风雪朝他们的方向疾驰。

    “呼斯楞大哥来了。”徐远行下了车朝大马跑去,去迎接他大概穷极一生也见不到几面的朋友。在路上就是这样,遇到一个又一个人,说了一声又一声再会,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可是说起来却还是:我在某个地方认识一位朋友…

    一位远方的朋友。

    一位叫呼斯楞的朋友。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呼斯楞?

    呼斯楞大哥跟徐远行有着怎样的故事未可知,但在大年初三这一天,他骑着马来迎接他们。而在他的家里,宰羊炖肉,马头琴手早已准备好,在席间为大家献上一曲。

    曾不野看到呼斯楞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徐远行面前,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用力捶对方的背,这见面仪式在城市里未免太过夸张,但在这里,却恰到好处。

    曾不野发现徐远行也像游牧民族。风沙把他的脸吹黑了,吹出了棱角。他与牧民呼斯楞站在一起,除却面相,其余都像兄弟。呼斯楞对着大家憨厚地笑,露出满口白牙,徐远行也如此。

    “昨天家人从旗里回来,特意把蒙古包弄热。”呼斯楞比划着:“你们从北京来,吃雪煮羊。”又把手做酒杯状,仰头:“喝草原白。”

    “不喝酒了,大哥。我们还要赶路。”

    呼斯楞摇头:“喝酒,喝酒,不赶路!”他普通话说的不好,基本上两三个字地蹦,好在言简意赅,别人都能听懂。

    车队里其他人也说不喝酒,不给大哥添麻烦,赶路去乌兰布统爬雪坡。呼斯楞大哥就不再说话,只是笑着。

    一行人朝蒙古包走去,曾不野和小扁豆吊在队伍后面,慢慢就越拉越远。绞盘大嫂注意到了,也没招呼她们,心里明白她们或许有小秘密。

    曾不野答应小扁豆要用二踢脚崩徐远行车轱辘,她不能食言。蒙古包那头不知在搞什么阵仗,已经响起了歌舞声。曾不野远远看到牧民兄弟在往车友们脖子上挂白色的哈达。

    “你去不去挂哈达?”曾不野问小扁豆。

    “我不去。”小扁豆说:“挂哈达哪有放炮好玩。”

    曾不野就神秘兮兮地从她的包里拿出了那个小二踢脚。儿时曾焐钦带她放过,这东西“砰”一声很是吓人。她喜欢听那一声,感觉人一下就被炸清醒。

    小扁豆高兴地在地上跳脚:“快!快!”

    曾不野学她跳脚:“走!走!”

    到了徐远行车前才想起她们都不抽烟,没火。但这难不倒曾不野,她决定拉车队最损的人赵君澜入伙。赵君澜这人,哪有笑话哪有他;自己也爱搞点恶作剧。早上出发前曾不野还曾看到他绕着徐远行车转,琢磨给他车轱辘放点气。总之挺损。

    她加了赵君澜好友,私信他:“徐队车边,不见不散。”

    赵君澜想:哎呦呦,野菜姐跟我单独说话了!屁颠屁颠就来了。听到曾不野和小扁豆的计划,他也很兴奋,跟她们一起趴在车轱辘前研究在哪里崩。

    最终决定崩前轱辘,距离远点,能溅起一点泥就行。说干就干,二踢脚一立,赵君澜双手扣着挡风,曾不野上去就点。

    那“砰”一声响起的时候,曾不野的心忽地飞起来,好爽。远处的人听到了,朝这边看。

    有人对徐远行说:“不好了,你车让人崩了!”

    徐远行拔腿就往车的方向跑,躲在车后的小扁豆探出个脑袋看徐远行的样子,捂着嘴偷偷地笑:“好玩!好玩!”

    徐远行到车前看着那个残留的炮仗,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仍旧装糊涂,上前看着自己车前脸儿,故作着急,带着哭腔:“哎呀!怎么回事!你跟谁有仇啊!哇呀呀呀…”

    小扁豆笑得更大声,甚至鼻腔里发出“哼”一声,曾不野也被她感染,笑了。同伙赵君澜踱步出去接着演戏:“哪个小坏蛋啊!哪个啊!”

    小扁豆跳出来,举着手:“我啊!我啊!”

    恶作剧好开心,徐远行故意生气追着她跑,说要把她丢进雪坑里。

    “有病。”赵君澜笑着说:“为了逗小孩高兴,咱几个跟大傻子似的。”

    曾不野也不说话,手在兜里摸索出一个小摔炮,突然就朝赵君澜脚下扔去。“啪”一声,吓得赵君澜跳脚。还不待他说话,曾不野又扔出去一个。

    她找到了儿时的乐趣,一个接一个往地上扔摔炮,噼里啪啦,热闹极了。赵君澜抱头鼠窜,喊:“杀人啦!野菜姐杀人啦!”

    曾不野收手了,蒙古包前的热气吸引了她,她跑上去看。看到那里架着一口大锅,下面的木柴在燃着。锅已经开了,冒着热气。鲜美的肉味儿顺着热气飘出来,让她忍不住想掀开锅看看。

    一个小男孩说:“不要!没熟!”

    曾不野闻声看去,男孩很瘦弱,脸色很白,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是草原上的小少年。

    “里面是什么?”她问。

    “是水煮羊,额吉给你们杀的。”

    “你们家的羊?”

    “对。”

    草原少年身后站着一匹大马,他翻身上马,又叮嘱曾不野:“不要打开。”策马跑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骑马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的额吉,也就是呼斯楞的妻子从蒙古包里跑出来喊他:“带些葱回来!”

    后来听他们聊天曾不野才知道,他们冬天是去旗里住。旗里盖着小楼,冬天有暖气,家里能洗澡,多大的风雪都不怕。待春暖花开,草开始冒着一层浅绿,他们就回到这里。这一次是专门为了招待远方的朋友,昨天提前回来准备一切。

    呼斯楞一直拉着徐远行说话,他说:“好几年见不到,喝点。”

    徐远行不想耽误车队行程,刚要拒绝,孙哥已经率先吃了一块酱牛肉,喝了口酒。赵君澜也是。

    这就走不了了。曾不野想:就这群人这样,几时能走到漠河?漠河怕也只是一个借口,他们要的无非就是逃离城市,在这样的地方放肆一场。

    “野菜姐,大家都决定不走了。”徐远行问她:“你有问题吗?”

    曾不野耸耸肩。

    她能有什么问题?她原本就没有目的地,一切都是随性而起,能不能准时到漠河,这并不重要。

    她饿了。

    她惦记外面那一大锅雪煮羊,热切地盼望小男孩快点回来。她不知他那把葱要去哪里买,是不是要天黑才回来。

    徐远行出来上厕所,一眼就看到蹲在锅边的曾不野。走过去拍她头:“看你馋的!”

    曾不野仰起头看他:“小男孩骑马去买葱,什么时候回来?”

    “别指望他太快。他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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