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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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婉得讯,披衣而来,无人看见她鹤裘广袖下两手如何生汗战栗。然还未容她开口,只迈入了寝殿,就闻一声“滚”!

    气息是弱的,声音也不大,但口齿也清晰。

    女帝身边还围着一圈人,贴身的姑姑,就近的太医令,自也无人觉得这话是对丈地外的太后说的。只当是对臣奴生怒,遂呼啦跪了一地。

    陈婉怔怔站在一处,硬着头皮上前,便又闻一声“滚”。

    “陛下气瘀致脾胃不爽,积食难消,故而生吐,用盏安神汤便无大碍。”太医监闻人出声,便知神识清醒,也不管是不是骂得自己,只将一颗心落回肚里,道是不必这般多人都围着,反阻了空气流畅,且让陛下静心即可。

    如此诸人退下,只留了阿灿在廊上守夜,太医令在偏殿值守。未料到,陈婉也未走,同阿灿一道守着。她说得直白,有点想荣嘉长公主了,这样守一守心里踏实些。

    江见月用了安神汤,慢慢起了睡意,但眼睛却强撑睁着。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掀被下榻,跑去地上将那盏温酒器捡了回来。

    砸得用力,上下都分离了。

    她抱在怀中捂了会,又去妆奁寻了两支簪子,落下帘帐,披衣盘腿坐在床榻修理。

    晨起,阿灿过来看她,见她睡得很沉,呼吸匀称,不由松了口气。遂俯身给她掖好被子,拉过被子一角时,看见她怀中抱着那盏温酒器。

    贴在她胸膛,盖在被衾中。

    天子半夜病成这样,阖宫皆知,翌日自然传到辅政大臣耳中。

    章继、陈章陆续入宫问安。下午时分,苏彦也过来了。

    椒房殿殿门锁着,出来的都是大长秋,一样的话术:陛下气瘀致脾胃不爽,积食生吐,已无大碍。

    然对着苏彦,阿灿气不打一处来。

    她心中只有少主,并不畏惧外头朝臣官职几品,是怎样位高权重,亦还不知两人间的事,只直言道,“苏相七尺儿郎,铁打的身子,可以夙兴夜寐。您忧国忧民,为陛下鞠躬尽瘁,自然是好的。但是陛下才多大,自幼时便是一副病体,也没有个彻底养好的时候。苏相原该比婢子更清楚!”

    “年终跑出去寻您一趟,也不知到底何事,回来这开年来大半月就没见她吃好睡好过,好不容易昨日得了半日欢喜,正要好好用一顿膳,结果您一分卷宗呈上来,把她弄成这幅样子!什么天大的事,您要这样逼她?都不容她吃顿好饭,睡个安稳觉!是晚一日说,天就要塌了吗?”

    苏彦昨日午后回去,更衣独坐,看着袍上泪渍,任由衣体生香。

    心静下,反省自己的举止。

    这么多年了,他养她教她,哄她陪她都成了习惯。这两年许是因为她所在位置特殊,事关国本,他便更加在意她,受不住她丁点病痛不适,也见不得她分毫软弱流泪。每回她一哭,一生病,他就愈发心疼愧疚,恨不得以身代过,唯愿她安康无虞,免累国体动摇。待她却与旁人不同。

    却不曾想到,少女长成,情意渐生,累她会误入歧途。

    她尚且年少,情难自抑,又天性聪慧,善谋人心。

    譬如昨日,她长长一席话,说的是私情与公务交缠,让她忘也不能忘,进又进不得,困顿两难。确实如此,他听来如刀绞,恨责自己带她到这般境地,见她摇摇欲坠,几欲破碎,便只想捧养呵护,以免君主不宁,朝中生乱。

    然,那样没有距离的安抚,回头想来只会让她弥足深陷,以为还有希望。亦或许,那本来就是她要的结果,一点用了心机后得到的甜蜜和他的亲近。

    不然,何来这会大长秋口中“半日的欢喜”!

    但这不是她的错,她没有错。

    苏彦如是想。

    是他的错。

    为师,没有引导好她。

    为臣,忘记了分寸。

    不能再这样了。

    他宁可一时重伤她,也不能让她犯一生的大错。

    所以昨日,他才会在临宫门下钥前,拟出那道卷宗,让她知晓他也想少见面,少接触。

    迫不及待!

    “若陛下是因为臣昨日一道卷宗而气淤不适,那即便拖到今日呈上来,陛下也一样会龙体不适。晚一日不如早日,今个大安了便好了。”话落,他站在殿门外,朝殿门拱手行礼。

    礼毕又转身对阿灿嘱咐,“接下来数日都没有朝会,陛下可以静心修养,大长秋好生照顾便是。”

    “您——”阿灿被苏彦前头话气的不行。

    什么叫见了卷宗一样会不适,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但又无可反驳,只跺脚看着已经告退的背影叹气!

    阿灿都气恼,就莫论椒房殿中的女帝。

    她本握着一支笔在练字,只是手中没多认真,唯有耳朵努力竖着,眼睛时不时隔着门上缝隙看那处身影。

    见松竹英姿久立朱墙侧,最后却道出这么一句话。

    笔尖墨汁滴落,晕染大面竹简,只闻“咔嚓”声响,笔管断成两节。

    *

    这日后很长一段时日,苏彦将这段距离保持得极好。

    小姑娘除了初时失落了一阵,到了二月里,随着天气放晴,身子渐好,她的情绪心思似也淡了些,按着他预想的在走。

    逢五峰十在宣室殿见一次,多来九卿都在,给她讲一些重要政务,所留不到一个时辰。偶尔九卿散去,苏彦也会多留一会,便是他在上一回留了课业要给她答疑解惑。譬如一些简单的政务,苏彦不再直接批阅,也不再给尚书台过目。而是挑出来,理好呈给小姑娘,让她试着批阅。

    之前一年,只是带着她听政论政,她没有批阅过奏章。但是一年过去,她成长的原比他想象地快。

    他自然愿意放权。

    纵然他也希望她能如娇花一般永在在温暖殿宇,不受风吹雨打。但也只盼着是一朵人间富贵花,得人爱惜;而不是柔弱攀藤的凌霄花,靠人生长。

    何论,她也不是花,而是凤凰,横绝九天才是她的姿态。

    而九天之上何止风雨,更有雷霆,她当有一身好本事。

    江见月对于学习无论在何种境地,从未放松过。苏彦让她试批奏章,她很是高兴。每一份都参照以往类似案列,问过相关实地实情,然后也不直接落笔,只铺开书简,写下自己的想法和建议,给苏彦看。

    苏彦初得她的书简,愣了片刻。

    小姑娘问,可是实在离谱?

    苏彦摇首,拿出自己的一份书简。

    原是他给江见月的每份奏章,都已在自己的稿纸上批阅完成。两厢对比,除了细节稍有遗漏,其余基本一致。

    是故后头再有奏章批阅,江见月也很少出声,只翻开他的稿纸,对比自己的,稍有错漏便自己改正。

    苏彦阅过,对她莞尔一笑。

    她低头,不看他的眼睛。

    苏彦有问一句近日可有漏请平安脉的冲动,一如入宫时见到朱雀长街新来的西域人在卖骆驼,他便想买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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