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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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不懂兵法的人。

    日升月落,时间不等人。转眼半月过去,已是三月的最后一日。

    夜色昏沉,残烛摇曳,拉长窗下孤影。

    苏彦卸了面具,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六年前,他出幽州,过荆州,方来此处,借了已经散族的岳氏的名头潜伏到孙敬身边。彼时旧容毁掉,鲜血淋漓之际,他戴上了一副人|皮面具,如此待伤口皮肉愈合,便将面具长入血肉中。是故当年钟离筠请医给他查之,医官下不了判定,以为他天生如此。

    只是面庞多有不适,素日痒痛,需以药镇之。

    他缓了缓神思,继续整理当年的线索。虽还不曾彻底寻出主使者,但眼下的线索需要尽快传出。

    思虑再三,终持笔落纸上,后细藏之。

    *

    翌日,乃四月初一,淑妃前往白云观给太后礼佛的日子,苏彦自当随侍,同往的还有一队禁军。

    白云观后院有处“千阶千灯亭”,乃台阶千层,一路亭台无数,亭中各设菩萨金刚,供香客一路跪拜,至山顶千灯亭中,可放天灯还愿。

    即是帝妃为太后祈福,这日此间便已经清道,早早谴退寻常香客以独供天子宠妃。

    禁军在五百石阶下的各处亭中防守,再往上是住持和数位禁军首领伴之,直到山巅。

    苏彦离淑妃最近,陪着她一路磕长头,点香烛,拜神佛。

    到千灯亭中,已是午后时分,住持带领一众高僧诵经毕,退下山去,五位禁军正副首领在前一处亭中待命。

    此处,春光潋滟,山风飒飒,唯剩尚书侍郎岳汀和突然祸宠的淑妃在亭中制作天灯。

    “舅父!”江呈星跪在蒲团上,手中持着剪子和藤条,动作不停正制作一盏天灯。她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千手观音像,在诵经数遍后,低声唤出带着遥远又亲近的血缘的称呼,泛红的眼角余光微微往后挪去,“多谢您。”

    谢您救我于水火。

    是在一年多前的秋狝中,她又一次被争宠的妃嫔无故拖下水,各种话语凌辱后得李朔一句“她们何处说错”,终于让她彻底崩溃。彼时她尚且骑在马上,遂失神纵马疾奔在行猎的山路间,想要一了百了。明明已经松鞭阖目,却没有撞上那选定的树桩折断脖颈,唯觉腰腹一紧被人缠鞭拖住。

    “敢死,为何不拉上欺尔者,共死?”救她者声嘶沙哑,却是掷地有声,隔着面具透过的目光坚毅又肃正。

    她呆呆看着他,耳畔反复回想那句话。

    只觉醍醐灌顶。

    最后,她问他,“你是谁?”

    苏彦彼时没有回她,直待数日后秋狝结束,她又寻到他,“我想回家,您能帮我吗?若能,哪怕只是送回我尸体回故乡,我也愿意按照您说的去做。”

    苏彦留她一字,等。

    如此等到半年前,苏彦一步步布局,教她如何周旋后宫,如何讨好太后,如何刺激皇后。直到上月里,在数次不痛不痒招惹皇后后,借太后生辰一事,彻底惹怒皇后逼她口不择言,以此铺垫。再到半月前,太医署被盗药,将前朝分权和后廷争宠合二为一,让李朔看到她的价值,抬她位份,平衡朝局。

    如此一箭双雕,既让她日子好过些,亦让自己得了信任。

    而这处祈福,原是苏彦专门设计的二人接头之处。

    “您让我多多伴着太后,观她行踪。但是太后不怎么肯见我,宫门大开却是深居简出。我暗里瞧着,自从当日王皇后被贬后,太尉已经许久不入太后宫中了。”江呈星剪去藤条多余的枝蔓。

    苏彦也在制作天灯,闻言勾了勾唇角,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钟离筠入燕近三十年,前头十余年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有数年费尽心血收拢权利为先皇帝酬志愿。前头李朔看着无能且罢了,他大抵还能安慰自己只要天子信任之,他多些劳心皆无妨。然有一日忽觉少年天子其实对他一直戴着一副面具,从未完全信任,二十余年苦心孤诣归拢的权利又逐渐分化出去。而王皇后的废除,对他手中政权并无多大影响,却是君臣信任上致命一击,亦是最后的心防被击溃。他至今不入太后宫中,便是最好的证明。想必是对李朔失望之际,又夹杂着对林柔的各种复杂情绪,正踌躇满怀。

    想坚持,觉得不值;想退下,又舍不得留林柔一人。

    “很好。”他喉间微疼,没法详细解释,只轻轻点了点头。

    江呈星悟不到这般多,但闻苏彦道好,便心中欢喜,“还是您厉害。”

    苏彦将制作好天灯外罩递给她,一时没有说话,只在她转首接物时不禁蹙眉。

    “他又打你了?”山顶风大,吹散她鬓角,一方青紫便赫然出现。

    瞧着是旧伤。

    “无妨,是月中的事了。他质问我出来祈福可是存在私心,可是欲要背叛他给皇姐传信?” 江呈星摸了摸鬓角,“他总是疑神疑鬼,这些年我也习惯了。”

    月中。

    苏彦顿了顿,忽想起那日清正殿中李朔一闪而过的阴霾色,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也想明白了,当初他接近我,便是因为我的身份,想借我大魏长公主的身份,在南燕派系中搏出一条自己的路,一开始他便视我为狐假虎威的棋子。所以当我一无所有而来时,他方那样恼怒崩溃。我入宫五日方见到他,得他施舍一介婕妤的位份。”荣嘉叹了口气,有些好笑道,“您不知,他升为我为淑妃那晚,竟还说原不怨他,要怪就怪皇姐狠心,褫夺了我的一切,让我白的在这处受欺辱!”

    苏彦将另外一个罩衣递给她,看她一眼,似在问,“恨你皇姐吗?”

    “我谢皇姐还来不及。若非我这样赤条条来,我还看不清此人竟虚伪恶心至此,大抵还会怨皇姐误我年华,一辈子想着他,视他如心头朱砂,眼中白月,那才是最荒谬的!”江呈星捧着手中快要完成的天灯,低喃道,“我想皇姐,她一个人……”

    苏彦闻最后话语,制灯的手忽的僵住,手背青筋抖动,只勉励控制心绪让自己少想她一些。压制疯涨的思念和担忧。

    “空有心计,无有格局,难以、长久。”他将思维尽可能凝聚在周遭的人事上,吐出这样一句话。

    原也是一早看出了李朔对面前人的图谋,方使他决定踩孙敬肩头,越过他去往李朔处。

    一个帝王欲要借异国权势来分化国中权力,可见他是多么无人可用,此举堪比饮鸩止渴。

    苏彦这会想起的是钟离筠。

    心头顿生几分悲悯,相比他扶持一个女子上位,他扶持了自己爱人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上位,这条路不比自己容易,许要更艰难些。

    毕竟皎皎和他,即便私情上有过挣扎,但公义之上,彼此从未猜忌过。

    他低眸看手中灯盏,眼中全是骄傲和爱意,摸它似抚她。

    “舅父说的对!就是不知他那样疑我,如何又让我出来了?”江呈星将天灯外罩糊扎实,话出口不由有些紧张地压声道,“舅父,他不会是为了试探您吧?”

    “相反——”苏彦回神,大抵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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