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马奴: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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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说,一边时不时回头看正殿,生怕错过一丝动静。仓促间,语气是难得的急迫,“千万,千万不要出门,切记!”说完便将女使的脑袋摁回去,干脆利落地把门拍上了。

    赵铭恩深吸一口气,又在檐下略站了站,四下扫荡,并未发现更多的同伙,再不犹豫,提步踏进雨中。雨水胡乱撞在面门上,几乎睁不开眼,他快步穿过庭院,沿东角没入正殿檐下,没往殿门走,而是一径往深处去。

    山墙后开了扇小门,他挑帘进去,瞬间进入了一个香烟缭绕的世界。金柱间张挂通天的帷幔,风过时掀开一角,只见内槽中搭起巨大的佛坛,供奉着十数尊佛像。

    没有人赵铭恩警惕地顾视四周。飘忽不定的帷幔,像毒蟲伸出的触角,背后危机四伏,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抬手“唰唰”两下,半截帷幔无声地坠下,一道天光陡然穿堂而过,光影的尽头处,走出一个人来。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声音穿透缭绕的青烟,似真似幻。

    赵铭恩一翻手腕,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里的刀。来人走到殿堂中央,逆光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

    是宋希仁。

    宋希仁背着手走近他,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言语间却无丝毫恭敬之意,见他一味沉默,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殿下不记得臣,真是遗憾。”说罢侧过身,望向庄严的神佛,甚至合手拜了拜,仿佛了却一桩心愿。

    “臣等这一天,可是等了许多年。”

    宋希仁不过二十出头,并非京城人士,家中父祖亦不曾为官,这话倒说得像是有积年的恩怨。赵铭恩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忽然开口:“许多年,究竟是多少年?”

    宋希仁不防他有此一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十四年七个月零四天。”顿了顿,脸上又浮起一丝期待之色,“这个日子,可让殿下想起来什么?”

    赵铭恩自然不会由他牵着走,只是暗暗将这个时间记下。他逼近一步说:“你屡次惊扰睿王妃,就是为了引孤现身。”

    宋希仁忽然发难,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姿态决绝,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这个时候言语间的交锋,甚至比刑讯逼供时,更能问出真话。

    果然地,宋希仁爽快承认:“不错,臣稍稍一试,太子殿下便上了钩,臣故技重施,殿下再次落入圈套。不得不说,连臣自己都很惊讶,以睿王妃做殿下的饵,竟如此简单有效。”

    “在京城时,暗中尾随睿王妃马车的人,也是你。”

    “是臣派去的人。”宋希仁笑了笑,“殿下落入了臣的眼,看来臣也入了殿下的眼。”

    “你执意要会昌营中郎将带人上骊山”

    这回他话没说完,就被宋希仁打断了,“殿下与臣,往后还有许多时间,到时候殿下的疑惑,臣会一一为殿下解答,但今日,殿下还有别的事要做。”言罢只听“咔”的一声,从身后传来。

    赵铭恩眸光一凛,回过头看,山墙下的小门落了锁,帷幔后有人从外槽中走出来,身形略显瘦削,走近些,出乎意料的是个中年人,浑然陌生

    的面容,赵铭恩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

    赵铭恩深觉异样,心思疾转,忽然脑海中警铃大作,脱口而出:“你便是昨夜的刺客!”

    宋希仁笑应了句“殿下敏慧”,视线却全然在那中年人身上,伸手搀了他一把,让他站在自己身前,“阿爹,看仔细了,这位就是东宫的太子爷,害死小弟的罪魁祸首。”

    中年人仰起头,漠然的视线上下逡巡,最后落在赵铭恩的脸上,颤抖着努动嘴角,试图宣泄大仇将要得报的快意,却渐渐湿了眼眶。

    “裕儿若还在,便是长这么大了”

    宋希仁嗯了声,拍了拍中年人的肩,“阿爹将太子爷送去陪裕儿了,裕儿一定很高兴,阿爹也可以安心了。”

    “是这个道理。”中年人狠狠出了口气,平复下澎湃心潮,摸出一捆早就准备好的粗麻绳,抡在两手间,用力抽了一下,神色蓦地阴狠,“太子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再没有好亲戚替你挡刀了,受死吧!”

    惊变来得太突然,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炸响一个接一个的惊雷,赵铭恩骇然不已,全然来不及思考。眼前的中年人骤然变了副模样,佝偻的脊背仿佛高长了三分,腾身一纵,眨眼的功夫便至他身前,举手便要冲他面门劈下来。

    太子殿下并非先帝那般行伍出身的皇子,武道上的造诣仅限于骑马射箭,生死关头对抗的招式,全仰赖鄞州之乱搏命所赐。眼前区区手无寸铁的二人,与他曾面对过最艰难的时刻,相距甚远。

    当下并不惊慌,手中的刀顷刻出袖,直冲眼前人颈边命门而去。可谁知一抬手,手臂却绵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手掌一松,只听“叮咣”一声,短刀掉落在地上。

    赵铭恩瞬间寒毛倒竖,心知不好,只能凭本能闪躲。然而无力感很快遍及全身,无一处可相抗,眼前人趁机绕至他身后,往他膝弯间狠狠一踹,便将他踹得跪在了地上,然后结结实实捆上了麻绳。

    赵铭恩嘴角挂着讥嘲的笑,目光则落在佛像前数不清的香炉上。

    宋希仁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边却温然地说:“殿下又猜对了,香炉里有软筋散。殿下知道,臣是从哪里得来这味药的吗?各中曲折,倒是件趣事。”

    赵铭恩像是没听见,阖着眼,竭力分辨气血奔涌间喷薄的脉数。太过相似的感受,不作他想,只是眼前的情形与上回迥异,两厢对照,不由生出十足荒谬之感。

    他不搭理,宋希仁照旧兴致不减,自顾自说:“是睿王妃给了臣灵感。上月里,睿王府问太医局要好几种药丸,其中便有这软筋散,臣觉得不错,便配成香,带到了骊山上。”

    太和宫赵铭恩恍惚地想。脑海里好些片段冒出来,挥之不去,不过虽不合时宜,却像一剂强心药,神识倏忽清醒起来。他提起一口气,拼尽残存的力量往一侧使,慢慢倾斜了身子,最后“咚”一声栽倒在地上,触地的瞬间,反剪在身后的双手竭力向后探,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回了掉在地上的短刀。

    “先别说这些了。”中年人在一旁横眉冷对,见他闹出响动,到底等不及了,“把人拖走吧,雨停了就麻烦了。”

    拖走?赵铭恩像是终于有了反应,蹙眉看向宋希仁,目光中似有疑惑。中年人弯下腰,拽住麻绳,像拖麻袋一般拖着他,佛堂的青砖地光滑锃亮,竟不费什么力气。

    宋希仁跟随在后,时不时抬脚在他身上踢一脚,和声向他解释:“殿下以为,臣会给殿下一刀吗?殿下错了。殿下还不知道臣的幼弟是怎么死的吧?他是患了寒症,高热咳血,不出五天,喘脱而亡,死的时候才六岁。”

    寒症六岁

    宋希仁见他一怔,旋即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爽朗地笑了两声,“看来殿下终于记起来了。殿下六岁那年冬日,曾落入太液池,捞上岸后便不省人事,病势汹涌,太医局束手无策。当时陛下宠幸的玄阳真人献上一计,可取与殿下年岁相近的幼童,置于相似的境地,再由他亲自施法,便可替殿下挡灾,陛下准许了。而那个被选入东宫、与殿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幼童,正是臣的幼弟,钱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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