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意: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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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熙熙攘攘的人,往有风的尽头走。

    雪白的走廊开始旋转,混杂着色彩斑斓的虚影,把满目苍白搅动成模糊的黑。

    妹宝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有点吵,而已。

    她这一辈四个孩子,三个哥哥,一个她,他们都聪明,衬得她格外笨拙,可是聪明也有聪明的麻烦,比如大哥,平时看不出,正当遇事时,反应力是最快的。

    如果童月提的不是一把锈钝的镰刀,而是利斧,是锄头,或是别的什么锋利凶器……

    苏鸣的下场,苏鸣……

    那年妹宝十二岁,比苏鸣更早知道这一噩耗:他的未婚妻打掉了他的孩子,毅然决然离开。

    妹宝求过、哭过、闹过,无济于事,对方认定苏鸣废了,他是个孤儿,谁能如此伟大负担起他漫长的一生?

    对方是理智的,她也有此生杀大权,任何人都没资格去劝。

    如果有个孩子,苏鸣会想活下去吗?不知道,但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梁鹤深也这样说过,因为了无牵挂,才会想着一走了之。

    可那时候妹宝还小,她考虑不到那么多,只求他等她长大,甚至天真地给予承诺:所有他失去的,都会回来的……这份赤诚感情源于什么?是同情还是恩情,说不清楚。

    从苏鸣,到梁鹤深,再到如今素不相识的婴儿,总有人谴责她的心意,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荒唐、可笑,陌生人就罢了,偏偏这些人里还有她最亲最爱的家人。

    许多时候,她都想辩驳一句,她不是善良过了头……

    苏鸣是为她至死都无怨无悔的温柔哥哥,梁鹤深是对她事事有求必应的强大少年,井底婴儿是因过往荒唐而诞生的无辜生命,真的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她孤注一掷的种种行为,只是因为深情厚谊不可负,只是因为一颗亟待解脱的心。

    妹宝眼睫低垂,眼泪无声往下落。

    走廊尽头拐个弯,光线苍白刺眼,窗户大敞,冷风呼啸穿堂而过,窗格之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大年初一,万家灯火热热闹闹。

    当然医院里也热闹。

    风吹过脸颊,把眼里残余的泪水带走,歇过一会儿,脑子清醒许多,胃里喉间没那么闷滞了,妹宝转过身。

    一步、两步、三步之遥的地方,立着一人,轻奢内敛的鎏金木制手杖撑在腿边,那双皮鞋漆光明亮,笔直黑裤慵懒卷边,深灰大衣及膝,里面V领羊毛衣露出衬衫衣领,是一抹并不惨烈的白。

    那么清润闲散的打扮,迎着敞亮阔达的自然光,英俊潇洒的轮廓宛如天使透明。

    从天而降的。

    梁鹤深弯眸一笑,向她摊开双臂。

    妹宝刚休止的眼泪夺眶而出,想要扑过去,疾走两步猛地停下,又委屈地低眸,扫视自己肮脏的一身。

    最后一步,梁鹤深迈步向她走去,一把拥她入怀。

    紧抱了会儿,妹宝也将脸深埋在他胸膛,那股清淡而悠远的檀木香让人心安。

    梁鹤深抚摸她的后脑勺,到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继而缓缓把人挪开,想也没想,先捧住脸颊,低头吻她额头,再去检查她除了不值一提的脏,还有没有别的伤,温润眉眼这才外露出复杂情绪,其中最显而易见的是担忧、是心疼。

    “我没事。”妹宝望着他。

    “没事就好。”梁鹤深抬起指腹,轻柔给她拭去眼泪。

    “可是……”小嘴往下一撇,尚未干透的眼睛又淌起一汪透亮的清泉,妹宝赶紧把脸藏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缠在他腰上,嘴里呜咽着,“大哥受伤了,为我。”

    梁鹤深由她抱紧,抬手抚摸她的背,一遍又一遍:“那怎么了?他是为你受伤,又不是被你所伤。”

    妹宝抬起湿漉漉的眸。

    梁鹤深抚她细碎额发,笑了笑:“听说你救下一个小生命,很勇敢,也很厉害。”

    妹宝愣住,直勾勾盯着他,意图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到反讽或是揶揄的成分,但没有,他和风细雨的神情叫人信赖,他是真诚而纯粹地在表扬她,不掺任何杂质。

    梁鹤深和阮老爷子留在家里,断断续续听到些消息,来时路过病房,又探听到一些。

    阮福宝伤得不重,的确是“被砍了”,但只是听着吓人而已,衣服穿得厚实,那镰刀钝成废铁,轻飘飘缝了六针,能严重到哪里去?

    要说伤势,大抵不如那位小竹马伤得重,可妹宝只提了她大哥,病房里气氛又异常凝重,尤其妹宝的父母看大嫂的眼神,虽是极度克制,但冷透的眸光藏不住。

    梁鹤深能够肯定,在他不在的时候,妹宝受委屈了。

    知道人各有立场,是非黑白很难评说。

    大嫂偏心自己的丈夫,他自然也偏心自己尚且年幼的妻子。

    梁鹤深低下头,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鼻尖,肆无忌惮地说:“他一个男人,受点伤怎么了?”

    二哥丢给他的话,现在原汁原味奉还。

    还刚好被听见,真就是缘分妙不可言,阮多宝、阮玉宝还有一个眼熟的生面孔,正依次从梯级上冒出头来。

    想说的话硬生生卡住,妹宝回头看过去,挨个打招呼:“二哥、三哥,金泽哥。”

    梁鹤深看到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忍笑在她耳边说:“看来你二哥伤得也不轻。”

    阮多宝轻咳一声,走过来,饶有深意的目光扫过梁鹤深笑意和煦的脸,再看妹宝,问大哥在哪里,得到回答,他抬手揉了揉妹宝的头顶,让她别想太多。

    阮玉宝在想梁鹤深怎么来了,也在想他怎么来的,不过转念又想,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还是一个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天之骄子,不过是残了一双腿,他想去哪里不能?

    问题被吞下,先去病房看伤员,落下话:“风口凉,别待太久了。”

    这是跟妹宝说的。

    妹宝乖巧点头,看着三人走去病房。

    梁鹤深撑开大衣,把她拢进怀里,喉结震荡,溢出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吗?”

    妹宝摇摇头:“世叔,我不想回病房了。”

    梁鹤深微笑说:“那要陪我走走吗?”

    这边靠着楼梯,不方便,两人往走廊另一边的电梯走去,不可避免要路过那间病房,房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些模糊缥缈的对话。

    声音很乱,好像吵起来了,因果未知。

    妹宝从狭窄的门缝里看一眼,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

    细微动作尽数被梁鹤深收进眼底,再走几步到电梯门口。

    他一边掌着手杖,一边紧紧牵她,他的手很大,能把妹宝的手整个包裹起来,这种强烈的大小对比能轻松激起他内心的保护欲,也让他产生某些不可言说的联想。

    她也能把他紧紧包裹起来,除了生理意义上的极乐沉沦,从精神层面来说,那也是一种让人心甘情愿沉溺酣醉的归宿感。

    不知道妹宝对他又是何种情感,的确,阮家父母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年龄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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