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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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总有些事,比儿女心思更紧要。

    中秋刚过,江宁府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洛京里朝廷派出了臣子,据说打着安抚使的旗号,正前簇后拥、浩浩荡荡地向江宁而来。

    十分有意思的是,那位安抚使姓黄,名仲骕,正是年前率军攻打,“得胜”回朝的那位黄主帅。

    他回京后,先是因战功被升官,后因江宁府被克,引出下头揭发太湖战事有虚,双方好一顿扯皮,他说主帅通敌、假报战功;他说叛军奸狡,聚而复起,朝堂上实在闹了一阵。

    官家龙颜不悦,索性褫了黄仲骕新封的官,却又安了个“安抚使”的名头,逐去江宁,招安那一伙强人,戴罪立功。

    来的既是老熟人,单铮便尽了十分的地主之谊,宽宏大量地放人入城,来了一次“心平气和”的和谈。

    黄仲骕虽气恼自个儿被这帮奸狡反复的背信之徒诈降了一次,但为着仕途前程计,只得屈尊降贵,压着官腔官性,与宁德军交涉。

    没几日,招安的底子便被赵芳庭等人摸了个彻底。

    “名儿都挺好听,什么秉义郎、承信郎、仁勇校尉、仁勇副尉……一串儿名头,花里胡哨的。”宁德军的一个头目李三郎笑与众人道,“你们猜都是些什么?九品、无品的虾兵蟹将!我如今好歹是个将军,去做他爷爷的鸟官,受他驴粪蛋的气作甚!”

    一班子宁德军皆哄笑。

    结果自然是不成。

    黄仲骕嘴皮子磨烂,在江宁府盘桓了数日。单铮起先还见,后便全权托由赵芳庭等人,自个儿猫着练兵去了。

    究竟降或不降,赵芳庭并不掐死了话头,只是模棱两可,开出了些条件,如不赴京为官、家眷不徙往洛京,不交兵权等,使黄仲骕觉着,这帮子贼匪是在耍自己取乐。

    他终于明白此行不成,临走时带着羞恼,居高临下地掷下话来,为挽回失了的面子:“本官带着诚意而来,却不想未得同等的诚意相待。朝廷的官乃是正道,得之,乃鱼跃龙门;你等不受,才是取祸之道。况且天下间识时务之人何其多,你等不受,自有求之不得的人。届时你等再想后悔,可也晚了!”

    说罢,带着他的扈从跟班,洋洋洒洒而去。

    所谓话多语失,他一来一去,本没什么;临行前一席话,却蓦地惊醒了宁德军。

    军师林文贵等人猜度:“朝廷军无义,既派人来我军招安,焉知他不会又派人去北边招安?况那黄仲骕之言,话里话外,无不含着另有人愿做朝廷犬马之意。此事不可不防。”

    “可咱们派去沂州交好的使节十几日前已出发,如今节外生枝,他却并不知晓,恐生变故。”吴览对此有些忧心,“若招安令下至沂州,那头未必不会动心。届时朝廷身不动膀不摇,来个借力打力,教咱们自相残杀,奈何?”

    赵芳庭道:“为今之计,咱们得再去人说和,无名望的不行,得说话有分量的。”

    一时议事堂众气氛凝滞下来,各自不知何人前去。

    却又是宗契领命,“我去吧。”

    他话不多,一旦出口,便是心意已决。众人望他,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副画像,图虽简陋,面貌却极为生动,当中一虬髯大汉,粗鲁横壮,尤其左侧脸颊一颗痦子,显著异常。

    这画不止他有,旁人也有,正是斥候传回的那沂州义军的头目——震地虎彭春。

    “此人与我或有些渊源。”宗契话如平常,道,“我若去了,他兴许肯让三份薄面。即便不成,我单人独骑,自保不难。”

    众人一番议论,果真觉着可行。宗契是个出家人,在宁德军中本就显眼,如今声名在外,各处也都晓得有个身量魁伟、勇武异常的僧人,由他再探沂州,再合适不过。

    此计便定了下来。

    计策既定,宜早速行。

    小乙为宗契收拾行装细软,候着明日天不亮,他便要动身;埋头收拾间,顺带问了一句:“高僧可要与柳娘子辞行?”

    宗契在外间,正观那副彭春的画像,闻言默了片刻,而后开口:“不用。”

    小乙咕哝了一声,觉着可惜,但主人家的事,他一个随从又不好代劳,想着这事并不机密,对门里迟早要晓得的,不辞就不辞吧。

    于是整装毕了,翌日一早摆布了饭食,又带了几个早定下的副将,跟随宗契出城,到了城外一亭驿。

    已有人等在此处,正是单铮为首,几个自家的兄弟,又摆上了践行的酒食,谢一行人此番辛劳涉险,候其事成早归。

    宗契各自与饮了一杯。正是日色初明、曦光破晓之时,偶有雁鸣天际,清声疏朗,前方牙道漫长,没入仍旧苍苍的天青隐约之中。他辞过众人,出了亭驿,早有小乙牵来骏马,等在路边。

    他翻身上马,沐着晨曦,遥望不见尽头的前路,行出几步,忽心有所感,在夏秋之际的平明初凉时分,蓦地

    回头望那苍色古朴的城楼。

    城墙如两翼,厚重铺开在遥不可及的护城河之内;河面波光清粼,遥映其上城楼,巍然耸立。城墙之上,目力所及之处,却有个小小的影子,手按垛口,微微前倾,似极目遥望远行之人。

    瑰色的曦光一缕,苍凉而温柔地披照在她发髻鬓角,抚过她眉眼,又无声落在素日那一身天水碧的罗衫褙子上,更映得只影伶仃,恍欲随风而去。

    他怕辞她心不忍;她却怕不辞,万一再难见。

    浑然想起,这竟是他第二回不告而别。第一回在扬州,她酒醉浓睡,误了时辰;这一回她没误,却成全他不辞而别的逃避。

    晨曦渐明,微微刺目。宗契于初升的日光中,将她的身影烙印进心底,与朝夕相对时、她的一颦一笑藏在一处。

    他回过头,策马前行,望着漫漫长草,隐隐前路,终有所念。那念头甫一生出,便再难磨灭:

    若宁德军事定后,她仍待字,又……应肯的话,他便还俗留发,向她求娶。

    昼渐短、夜渐长,繁华早谢,绿荫里翻出萧索。夏尽后,一年光景,便轮换了一半。

    暑热还残剩些。应怜纱窗里午睡时,在隐隐腾腾的暖热里,总能想起城楼独辞他时,宗契回望的那一瞥。

    沂州此行深险,纵她强使往好处想,夜来幽梦,也时常梦见不祥,或是他重伤突围、满面鲜血;或是被囚在牢狱深处,脱困不得。每每夜间惊醒,醒后便辗转难眠。

    她由此比任一时刻,都更盼着他的书信回来。

    从中秋后,起初几日,宗契确有书回,言语简明,约略告知北上已到哪一程;时常也随信附上些当地土仪,给应怜或萍儿、阿苽,这使应怜稍感安慰。

    然北至洪泽陂后,过了大湖,因淮阳一带各家纷争盘踞,书信便不得不稀疏下来,恐被各路探子察觉,坏了计策。

    应怜便只得心神不定地守着,等一封信至,望眼欲穿。

    她这处却比往常热闹。上回散方酒一事后,府署里又拨下来四名女使、四名人力,分在家中里外院。无论她行走坐卧,总有几双关切的眼时时盯着,再不出家人视线之外。

    应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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