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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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正是袁淮?”他问。

    点头。

    本道宗契要再追问,却不想他一时未再开口。

    静默如一潭死水,弥漫在一室之内。

    宗契闭上眼,不知心中何所想,只是再睁开时,向来坚定的神色里有了些怅然动摇。

    “袁淮已死。我父母尸骨已朽。”他道,“我若再追究一个死人的罪,又向何处怨怼?又为何人鸣不平?”

    无人回答。

    宗契的声音带了沉哑,不知是不是向他要个答案,“那你呢?你在其中又做了什么?你自认了什么罪愆?”

    哑仆不能言,垂头,抖抖索索地将陈氏与宗氏两页相连,枯皱老迈的手一点点从那二人名上摩挲过,两滴泪落在纸面,洇湿了墨迹。

    书信数月一封,随着孩儿长大,信中提及也越多。

    【今日试蒣,合儿拈弓、剑,人皆赞效其父多矣。】

    【合儿玩闹淘气,我甚异之。料想阿芜幼时,淑静乖巧,男女之差,竟如渊壑?】

    【春后合儿将满五岁,虑为之开蒙,待取正字。我肚肠枯索,劳神已多。阿芜可试拟几般,为阿姊解来。】

    ……

    般般件件,俱是寻常家事。她一一看去,却在某处目光凝住。

    【契,乃合意。阿芜巧思,将我家之姓,嵌吾儿之名,来日团聚,复又作一家人。宗契此名,甚得我心。我儿便名作宗契。】

    “姨姨,你怎么了?”萍儿推推她。

    应怜彷如入旁人之梦,深长久远,梦中人从未得见,却早已相识。她早该料到,并不意外,却将那小像复又拿起,瞧了又瞧,想从那柔丽的眉眼鼻唇间,瞧出几分与宗契相似的模样。

    画中人依旧娴静地微笑,带着对妹妹的思念与对孩儿长成的企盼。

    “无事。”她感慨良多,“只是不料想,在此初逢,却是半个故人。”

    萍儿听不明白,懵懵懂懂地盯着小像。

    应怜笑了笑,久久看着萍儿的脸,目光描摹半晌,“你叫我姨姨?”

    萍儿点头。

    “巧了,外头那大和尚,是你表哥。”想到此处,她笑里便多了几分促狭,“如此一来,他也得叫我一声姨。”

    第83章 第83章此时此夜难为情

    黄昏日光歇后,晚饭时,应怜才得见宗契。

    不知一整个晌午,他与哑仆都谈了些什么,可曾将往事追根究底。此时一见,他不若猜想中那样神伤,却总比往日更静默。

    “你可还好?”她有些放不下心。

    晚霞晴光,绚烂如火,染在他不知豁然或怅然的眉宇间,又随着天光黯淡而消隐。他的神色因此而趋于平寂,点点头,“无事,弄清了一些疑惑。”

    那是应怜所不曾触及的往昔。她直觉不当问,一肚子话便生生压了下来。

    主仆几个一处,用了一顿粗简的晚食。饭后,应怜将那匣儿交予宗契,“虽说是要与萍儿的母亲随葬,瞧一瞧总也无妨,况且与你也相干。”

    宗契目光有些动容,伴随手指从雕花嵌宝的匣面摩挲过,复又瞧向应怜,点漆墨色的双眸中一瞬有某种复杂情绪波澜,似乎想说什么,终只向她安抚地微微一笑,进了屋。

    此夜,那屋中灯火挑明至中霄。

    应怜的目光由窗隙间透出,越过相隔的矮墙,穿过廊前繁茂的枣树,落在遥遥窗下、通明的灯烛里。那里似乎有一团巍巍的人影,像极了中秋月里的桂树,沉默而遥远。

    她躺在床上,漆黑中辗转,遥望着对面,也静静地伴了他不知多久。

    翌日上午,便有信使至,是从江宁而来,一则携来宗氏夫人的骨殖;另带了单铮的话来,催二人快去快回,再晚便赶不上庆功宴了。

    江宁城破,知府夫妇望火楼头自焚、宁死不降的事早已传开,一时间这位功绩平平的袁知府,乍然成了百姓传颂哭拜的对象,纷纷自发吊唁。

    “因此单将军为民心计,做主风光厚葬了他二人,名为合葬……不过私下里应您的吩咐,已另捡出了夫人的骨殖。”信使挠挠头,显然对这事有些烦恼,“只是那楼烧得精光,他二人的焦骨别说分开,连辨也辨不清谁是谁。咱们只得捡了些七八分像的,权且当作是她了。”

    宗氏夫人在天灵魄恐怕也不曾料到,与他生死到底勉强在了一处。

    宗契接过了盛骨殖的小盒,并不大多,多数烧成了黑灰。他应了信使几句,又郑重地谢了,信使这才回去覆命,临行前千叮万嘱,教他们此处事一毕,便赶回江宁。

    二人一合计,便将宗氏夫人安葬在旧园,也全了一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之意。

    “袁淮便是我娘与宗氏的继兄——宗行之。”发葬时,宗契忽道,“他本是宗翁旧友之子,年幼失

    了怙恃,宗翁怜悯,又因久无所出,因此过为继子。只是宗翁去后,他又还了宗,复更了本名姓,这才是袁淮。”

    应怜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嫌恶,“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袁辘是他的儿子,做下那样滔天的恶事,到头来绝了后嗣。只是可怜了宗氏夫人,我总觉着她哪里是宁死不降,恐怕是要拉他同归于尽。”

    发葬便在这株百年的皂荚树下。前日掘出的土坑还未填平,宗契更挖得深了一层,将大小两只匣子一并埋入土中,才要填土,又听应怜道:“……那张小像,本也是令堂的,与其埋入地下,不如你便收藏着?”

    宗契顿了一顿,摇摇头,往里填了第一铲土,洒在并排的两只匣儿上,“不了。她是我娘,却也不仅仅是我娘。那画里的她,只是她自己罢了。”

    葱翠枝叶投下斑驳树影,婆娑阑珊,点点摇曳在尘泥间的雕花宝玉之上,折射出粼粼的碎光,像一场经年重逢的美梦。她们姐妹二人,似乎从未长大,仍无忧无虑地活在旧园里。一年一年,过了庚辰,还有庚巳;一轮一轮,日月昼夜,伴随她们欢声笑语,再不离分。

    相较于风光合葬,填完土后的宗氏夫人的坟头,简直小得可怜。坟上并未立碑,只故人有心,酒食奉祀。应怜带着萍儿,教她端端正正地跪下,郑重磕了几个头。

    萍儿问:“做什么要拜这棵树?”

    她话语稚嫩,全然不知那里头埋的是什么人,只一心等着母亲远归回来。应怜心中发涩,感慨叹息,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问:“萍儿想与兴伯住在这园里吗?”

    萍儿立时跳了起来,把头摇得飞快,“不想!”

    “那随宗契师父一处呢?”她早知这回答,便又问。

    萍儿还是摇头,闷声闷气地抱住了她,小小的身量,才及到她的腰,“也不要。我要和姨姨一起。”

    应怜有些意外,瞧了宗契一眼。

    宗契板正了面容,认真纠正,“不当唤姨姨,要唤阿姊、姐姐。”

    萍儿撅起嘴,扭到了应怜身后,冲宗契做了个鬼脸。

    应怜失笑,心中那点怅惘随着孩童的天真而逐渐消散,牵着萍儿,正色道:“也罢,兴伯年纪大了,让他照顾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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