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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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发鬓间。

    “杨花入水,次月化浮萍。”她道,拂去宗契肩头的杨絮,“那么这些未入水的,又会变作什么?”

    宗契反问,“你晓得这是胡说的吧?杨花根本变不成浮萍。”

    应怜与他争辩,“变得成的,是我家女使亲眼得见。她们轮流守着小池值夜呢。”

    宗契道那是女使偷奸耍滑,逢迎她而已。

    应怜总不信。从此车中多了一瓯清水,内里浸三月的杨花,直浸到四月。

    四月,子规啼在春山里。

    幽幽清鸣,车马行过山野。宗契勒马,遥指前方,“瞧!”

    野无人迹,车帘早被卷起,应怜怏怏地晃荡铜瓯里残水,妄图杨花化萍的念头成了死灰,闷闷不乐地撩眼皮向他指点处望。

    “呀!”她惊喜起来,郁闷一扫而空。

    满坡满野炽烈的红,彷佛金乌栖处,他们行到了日落天尽头。

    “是杜鹃花。”宗契道,“还有个诨名,唤作映山红。”

    应怜扔了瓯,满眼里是染了望帝血的杜鹃,转头见宗契舒朗眉眼,眼中盛的是她与花红。

    “想要?”他问。

    她想了想,摇摇头,“望帝死后化作杜鹃,啼血染红此花,因此也称杜鹃。我还是莫去簪它了。”

    宗契瞥一眼那瓯,“只是我没法把那望帝捉来,否则咱们也瞧瞧他能否化只雀儿。”

    他浓深的眉眼里噙着笑,应怜才回悟他是在笑话自己,恼得去戳他脑门,却惊了那马,前走几步,抖了一抖。车身一颠荡,没防备下,应怜踏足不稳,狼狈扑了下去。

    正被他一舒长臂,捞在了怀里,心悸之余,又向他嫣然一笑。

    宗契眸中花红褪尽,填满的是她的倒影。他不语,俯首亲吻下来,手按在她脑后,逐渐炙烈肆意,烫得她眼睫沾了溢出的细泪,在一片迷眩的心神里,又见了那杜鹃灿灿漫野的红。

    五月,桃李梅杏莘莘忙。

    “停——”应怜将探出侧窗的脑袋收回来。

    宗契住了马,四望一条野蹊青草依稀,也无人家也无城,回头瞧向她。

    应怜扶着他手臂跳下车,道了声“等等”,欢快向后头奔去,丛草里踩出一条浅浅的足迹来。

    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宗契便望见了道旁一株茏葱碧翠的树,并不大高,累累结着青红硕果,压弯了枝条,颇惹人喜爱。

    是李子。

    苛政日重,兵祸盗匪又连年,许多乡里村舍早已败坏零落,凄凄古道,徒生长着硕硕桃李,却无人来羡,更无人采摘。

    应怜得以挑了一长枝,串着一串向阳的红映映的李子,得意地向他招摇,“约摸是无人晓得此处有一株这样好的李树,倒便宜了咱们。”

    她掐了颗最大最红的李子,擦净了,想要吃,却又想到道旁苦李的故事有些道理,转了念头,抿着笑,与宗契很亲热地挨在一处。

    “你一路赶车辛苦,便吃这最好的一颗吧。”她将李子抵到他唇边。

    宗契挑眉,目有笑意,洞明她小心思,却也不言,受用了她玉指红李美人面。

    应怜巴巴地瞧他,“酸……甜吗?”

    宗契将果子吃了,吐出核儿来,“甜。”

    他神情自然舒展,应怜便放下了心,又采一颗,在他注视下啃上去,险些酸倒了牙,皱着脸气愤愤连皮带肉吐了。

    扭脸见宗契一边漱口一边笑,晚春的晴光洒在眉峰鼻梁上,熠熠生着光彩。

    应怜眼眉仍带着恼,拔开水囊喝水,余光却住在他挺拔如山巅青松的轮廓上。他若有所觉,行囊食匣子里翻出一小块蜂糖糕,塞进她口中。

    酸苦后又生了甘甜。她在清甜滋味里,尝到了他甘醇的心意。

    六月,莲叶翠底有鸳鸯。

    正夏时分,即便卷起车帘,马车里仍十分闷热。牙道上行人既零星,应怜便不爱闷在车里,时常坐上车辕,在他近旁扇着香风。

    离洛京已不算太远,时常可见墅宅田庄,收拾得齐整盎然,与曾所见的荒败破屋景象截然不同。

    行径一池莲田时,正是莲叶青碧如盖,垂连数顷,风送荷香。

    应怜手搭凉棚,就这么火辣辣地晒着日头,却贪看莲塘风光,指点他赏那硕大的莲花莲蓬。

    宗契三分瞧莲,七分瞧她,跟着下了马车,朝莲田而去。

    便也跟着下车,“做什么?”

    话音才毕,鼻端一香,艳阳被一片碧翠遮覆。

    宗契折一枝浑圆厚绿的荷叶,盖在了她脑瓜顶上。

    应怜笑着将荷叶摘下,擒着伞盖,与他凑着一双脑袋在叶下,“这莲田必是人家栽的,你怎好攀折?”

    “皮娇肉嫩的,别给晒化了。”他心情好来,远望莲田对面主人家严整阔气的院墙,念了声佛号,“小僧犯了偷盗之罪,下回再还了钱财与那朱门人家吧。”

    话说着,碧波塘里游来一串粗噶的禽鸣。宗契回身去栓马,应怜独个撑着荷伞,半臂襦裙鹅黄绦,再漂亮不过的磨喝乐似的,低头好奇地去瞧那禽鸟。

    “是鹅!”她睁大眼,欣喜地望那几只嘎嘎叫着来迎自己的雪白大鹅,心驰神往,“这是王右军最爱的珍禽呢!你可晓得,他手书精妙,昂扬姿态正如……”

    宗契顾不得栓马,叫道:“快回来!”

    娴雅可爱的磨喝乐荷伞下回过头,目露疑惑,莫名不解。

    那鹅四五只上了岸,拢翅伸颈,姿态昂扬地冲向她,一口啄在纤细的脚踝上。

    应怜花容失色,揪着荷茎,大叫着扑腾,堪堪斗出了王右军手书的矫健。幸得宗契及时赶到,拎着鹅颈,一只只扔回了水里。嘎嘎乱响,莲底深处一片狼藉。

    那头里惊动了护院的庄丁,气势汹汹地遥遥打来。

    宗契搀扶应怜,往车里一送,也不栓马了,一抽鞭子,飞驰离去,徒留那一群庄丁与白鹅面面相觑、聒噪相骂。

    一刻后——

    应怜发松裙污,车里狼狈地褪下鞋袜,揉足踝上一片红痕。

    “伤着了么?”外头他问。

    “没。”她气恼地拔下一根根沾

    上衣裙的鹅毛,“万幸万幸,若是留疤了……”

    “王右军手书,必也好看的。”他接话。

    “……”

    六月十七,荼蘼尽矣,蔷薇红盛。山水迢迢,他们终于近了京畿。

    宗契入不得洛京,便只在十里外送她归去,早做了打算。

    “城南香山上有一座香山寺,我家自来只请他们做门僧,年节也都不失香油供奉,上下僧众多为相熟。我便教个小沙弥入城报信,省得只身归家,为人非议。”应怜与他计议,“我家宅园早先被查封,如今也不知什么光景,从前老仆们是否有放回的……”

    她说到此处便停了住,缄默不语。

    宗契猜想得她是念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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