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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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兮?”

    仇薄灯如鹤旋身,伶仃肩骨贴水而过,腰束曼展,大袖回旋,如刀挥洒出新血的浑圆,海水在他足下静如银镜。他绕身回环,身如曼珠沙华之极盛,发若浓墨高滴之展旌。

    “鸿蒙未辟,何以明兮。

    “四极未立,何以辨兮?”

    他一扬臂,华袖高高抛向天空中的白月,衣袂在半空炸开纷纷扬扬一片艳彩,又落成一片忽然淡去的飞霞。他在万千月辉中起身,忽如射燕,忽如徊雀。他以一整轮巨大的白月为舞台,在这沧溟尽头高歌起舞。

    “洲屿何足,隅隈何数?”

    “明辉何足,幽晦何数?”

    他愤愤而歌,慷慨而激昂,于是问天之歌便叱咤如鼓点。

    “天高几丈,路长几里?”

    “地厚几丈,乡广几里?”

    他凄凄而歌,迷蒙而彷徨,于是问天之歌便如无望的旅人。

    世上再无张扬至此的舞者,也再无灿然至此的舞蹈。

    俯仰往来,绰约时如静月花开,睥睨时如炽火澎湃。起伏舒卷,漫缓如罗衣沉潭,急节如瑰云没日。

    一问便是一万年,一眼便是一万言。

    观者只一人。

    师巫洛站在船上,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愤怒在他的胸中翻涌,像万千的赤火,也像万千的锋仞。他泫然欲泣,不能言语,怕一开口就涌出那些不该说的话,不能行动,怕一抬手就要把人死死地捆在怀里,不论如何都再不松开。

    管它瘴月几何,管它群星几多。

    他只要他好好的。

    “醉归何处?”

    仇薄灯的歌声渐轻渐渺,广袖簌簌而落,他静静地站在月影正中间,目光那么地迷茫,瞳孔那么地空旷。歌声已经低如呢喃。

    红衣立白月。

    “何处……”

    葬骨?

    他没有问完。

    仇薄灯向后仰倒在如冰如镜的海面,十指被人紧紧地扣住了。扣住他手的人,右腕上扣着一枚与他左腕一模一样的夔龙镯,两枚暗金的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微冷泛寒的唇覆了上来。

    微冷的与炽热的。

    玄黑的与朱红的。

    仓皇而笨拙,癫狂而青涩,红衣与黑袖融在一起,他们的呼吸揉在一起。身下是明月,身上还是明月,他们像在海面,像在水线,像在天边,像在月间。

    “阿洛。”

    仇薄灯呢喃。

    他真的醉了,醉后的他才是真的。

    “你要接住我。”

    我一直在下坠,你能不能接住我?

    第52章 绕腕双跳脱

    “接住了。”

    仇薄灯仰起头, 深黑的瞳孔印出撑起身的师巫洛。他银灰色的眼睛像冰湖,能把人影清清楚楚地倒影出来。白月高悬在他背后, 年轻男子的身体消瘦而不单薄,投下的阴影能将人整个地笼罩。

    笼住,接住,抓住。

    “就这么说好了。”

    仇薄灯笑起来,笑得浑身乱颤,衣襟半散,红衣簇着新雪般的肩头, 一节锁骨沁满冷汗。

    “别骗我。”

    师巫洛一把拉起他,将人死死按进怀里。

    仇薄灯在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浑身颤栗,颤栗里每一节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在泛起让人发疯的疼意。

    疼得越狠, 他笑得越疯。

    黑潮冲天而起。

    源源不断的黑雾从仇薄灯的衣上涌出,无数厉鬼无数怨毒无数不甘冲破了禁锢它们的皮囊, 狂笑狂嚎。它们冲出月影的束缚,原先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沧溟刹那沸腾,风吼海啸, 怒涛化作恶鬼, 倒卷向天空的明月。

    修罗地狱般的景象里, 只有师巫洛与仇薄灯待的这一小片海面是静的。

    这种静岌岌可危。

    仇薄灯一口咬在师巫洛的肩上。

    他咬得又凶又恨, 牙齿透过衣衫,咬进血肉。衣下的肌肉劲瘦结实, 堵住了几乎要涌出口的绝望呼喊:

    爱我啊!

    救我。

    师巫洛一手横过他的后背, 把人压得更紧, 更密不可分,腾出右手重新抓住他又冷又硬的左手。仇薄灯的手攥得关节森然发白, 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师巫洛用力分开,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的手指相扣,指节烙着指节,皮肉碾着皮肉,不留余隙。

    仇薄灯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蜷缩,在他手背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细鳞碰撞声,两人手腕上的夔龙镯活了过来。夔龙伸展身体,师巫洛腕上的咬住仇薄灯腕上的。两组夔龙交错,如一条扭曲衔尾的长蛇,将两人的手腕锁在一起,密不可分。

    仇薄灯束发的绳断了。

    黑发如瀑,漫过他素雪般的肌肤。他的衣服散了,露出小半冰瓷般的后背,红襟斜滚过他线条伶仃的肩胛骨,仿佛死在破茧一刻的白蝶,蝶翼上流着血。散下来的黑发覆盖过雪与血,垂到静默的苍白月影上。

    两个人半跪在海月中。

    月影随时会破碎,周围的惊涛骇浪随时会吞没他们,他们随时会一起沉到那无日也无夜的海底。

    …………………………

    海浪拍击黑石,破碎成白色水花。

    呼——呼——

    潮声里,有人光着膀子,用力拉风箱,空气被压进炉腹里,鼓起一丈多高的火,把小破木屋的屋顶“呼啦”地烧了一大块。

    “好了没?不就是补个剑刃吗?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君长唯晃了晃空了的大葫芦,连声催促。

    “催催催,赶着去死啊!”

    拉风箱的小老头一松手,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他。

    “你当初同时打一百把刀一百把剑也就三两下子的功夫,怎么在海边窝了个千把年,就退步到连风箱都拉不动的地步?”君长唯蹲在窗棂上,“真成把老骨头了?那我看你进棺材可要比我早。”

    “呸!”小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太一剑是那种破铜烂铁能比的?你有功夫说风凉话,没功夫过来帮我?”

    “没办法啊。”君长唯诚恳地说,“按你外边挂的牌子,我也就只配蹲这里了。”

    小老头气呼呼地瞪他:“我现在就去把牌子摘了。”

    “不用了。”君长唯在两边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块破破烂烂的木牌丢给他,“喏,我怕风大把它刮没了,帮你带进来了。”

    小老头吃人似的瞪他,没接。

    木牌掉在地上,铁炉的火光照出上面的字,笔划横长竖利,极其凶狠杀气腾腾,写的是:

    太乙与狗不得入内。

    “你们太乙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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