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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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都当过妈的,居然不知道?只要一直吸,就会一直有。”

    她们委实不知道,到了该断奶的年纪,就强制断奶了,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谁会讲这个?一时又觉得猎奇,又觉得好笑。霍眉就猜她们既然像乡亲一样爱打麻将,应该也像乡亲一样爱听八卦,又说了几个故事,什么五角恋,什么兄弟俩争侄媳妇结果侄媳妇跟婆婆私奔了,什么哥哥去外地当兵,妹妹在找哥哥的路上不幸流落风尘,二人在窑子里相遇,蒙头苦干半天一开灯发现是手足总之怎么狗血怎么讲。关键时刻,还要装作不记得,逼着这些人听她说四川话,跟她说广东话。

    三个小时后,她把钱输光了,笑道:“不打了不打了!被你们宰完了。”

    威尔逊太太问她:“会不会跳舞?”同时乔太太也帮腔道:“你跟她搭伴跳,她是个高手。”

    “这样能跳吗?”霍眉踢开旗袍,露出自己的脚。三人很新奇地打量了一阵,最后威尔逊太太一挥手,“能走路,就能跳舞!”戴着她下楼入了舞池。程蕙琴倒也没有枯坐着了,找了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聊天,看见她,朝她挥了挥手。

    威尔逊太太教了她华尔兹中的方步、升降,直接就拉着她跳起来了。她根本没有练熟,反正跟着威尔逊太太一通瞎跳,倒也有乐趣,怕扫兴,很快脚疼了也没说。最后还是乔太太来解救了她,无线电正好放出一曲欢快的乡村音乐,威尔逊太太便弓下身子,跳了一支摇摆舞。她大笑着,天生的卷发在灯下闪着黄澄澄的光,手臂上、腿上的肉都跟着颤动,胸脯更是动的厉害,一波一波,像滚滚推来的海水。

    最后全场的人都在看她,端上酒水糕点的侍女们都在看她。混了点外国血到底不一样,霍眉想,在中国人这里,搞艺术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搞得是艺术,还绷得很紧。

    她回到程蕙琴身边坐着,“回家吗?”

    “再等等,现在还没人回家。”程蕙琴把面前的盘子推给她,盘中留了一块薄饼,表面泛着晶润的糖光。霍眉不爱吃甜的,仍接过来认真尝了,稀软的果肉与奶油在咬下的同时呲进口腔,腻得她一哆嗦。

    是菠萝果肉。

    欢快的乡村音乐仍在蹦跳,她已然回到巴青冷雨中。席玉麟倒是爱吃甜的,他比振良还小两岁,自然还喜欢甜食。这几日来总想起他,如果他在的话,这趟香港之旅还要好玩百倍,她会有郊游一样的心情。这叫爱吗?霍眉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怡乐院的姐妹说,爱一个男人,就是想和他亲嘴、想和他睡觉,她一个都不想,只想把吃的喝的衣服药品钱财都给他寄回去。她只是觉得他好可怜。

    偏偏连这一点也是办不到的,每一笔开支,林杰都会知道。她心中一动,忽然对程蕙琴道:“回去后我把钱还你。”

    “就当是你代我打了几圈,小钱,有什么可还的。”

    “那不行,有借有还。你对我好是情分。”

    程蕙琴说是说不过她的,“嗯”了几声,剥起花生吃。

    又坐了会儿,等有两位太太离开后,她们才告辞离开,由乔家的司机送回太平山上。在自己的房间洗漱后,霍眉是第一次走进公用盥洗室,里面没人,她锁了门,美滋滋地把叫林杰买来的艾叶、浴盐都加进水里,泡了许久,起来后涂玫瑰味的身体乳,然后一头扎进自己的床上。

    何炳翀在床上歪着看书,三花猫突然冲刺上床,在霍眉反应过来之前撒了一泡尿,然后迅速遁走。湿痕在床单、被褥以及她的睡裙上渐渐扩大,何炳翀合上书,笑道:“你说说,它是什么意思?”

    霍眉寒着脸,揿铃叫来了宝鸾,让她把床上用品全换了,自己又去洗了第三遍澡。精疲力竭地跌回床上,何炳翀又把他该死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她说:“不知道。”

    “它从前没见过你,

    是在宣誓领地呢。”

    “它是欠管教。”

    “这些猫都是我捡来的,本就性子野,你不搭理它们就完了。我还要倒霉呢,想摸伊迪丝,它不是躲就跟我哈气。”

    “我自然是无所谓。但你收养它们,它们却不领你的情,这我可受不了。”

    何炳翀笑笑,又过来吻她。她困得快要睡着了,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又帮他弄,今晚居然成功了。结束后,何炳翀不许她立刻洗澡,拿被子裹着她闲聊,“今天你们去乔太太家里打牌了?你才来几天就被她给知道了,真是socialbutterfly。”

    明明又打了牌又跳了舞又吃了点心,他却单提“打牌”一件事,想必是下午找林杰支了那三十港币,林杰告诉他的。

    “唔,她人挺好的。她们家好大,比我们家——”

    “告诉你吧,她们家的地段不值钱。你不要看着谁家房子大就羡慕谁,她的二儿子还是摩根班上的同学,我和蕙琴的意见是一致的,根本就不考虑。”何炳翀打断她的话,“乔裕民我也是认识的,还不如他太太上得了台面……”

    霍眉撑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打起呼噜,才泄劲睡去。五点半又醒来,虽然困乏,但因为神经绷得紧,不会睡得忘乎所以。照样是洗脸漱口搽香粉,凹了个优美的姿势假寐着,等丫头来唤醒何炳翀,等何炳翀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出门,这才施施然醒来。

    肚子坠着疼,去厕所一看,果然是月事来了。这些日子就是内衣裤都是下人洗的,但沾了血的内裤总不好假手于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搓干净,搭在洗手池边,

    宝鸾把早餐端进来,探头望了一眼,“你喺度做咩?”——这是霍眉要求的,必须跟她讲广东话。

    “裤子上沾了血。”

    “咁都要交畀我哋下人洗呀。”宝鸾把托盘搁在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知唔知有个嘢叫做卫生巾?”

    “听不懂,切国语。”

    “用过卫生巾吗?”

    “啥子卫生巾?”

    “你现在下面拿什么垫着?”

    “厕纸啊。”

    宝鸾跑出去,一会儿拿着片卫生巾进来,“找小姐借的,撕开以后贴在内裤上,试试吧。等会儿我去帮你买几包。”

    买卫生巾自然又挂账。晚上回来,何炳翀问也没问就知道了她来月事,“你不方便,我就到自己房里睡去了。”差点没把她气死,狗日的林杰!好在物质生活上太舒坦,冲了个热水澡,涂了身体乳,垫上卫生巾再钻回薄薄的棉被中,气已经消完了。她吩咐宝鸾把门关紧,别让那几只破猫进来,又拿起枕边的《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国民字课图说》《开明国语课本》细细翻看,心中涌动着静而温热的喜悦。

    睡前,宝鸾又拿了一盒药问她痛不痛经,痛的话就吃一片再睡。她放下字典,正好实操一下,接过药盒念道:“阿什么,什么,林。”

    阿司匹林。

    何公馆的女性只要痛经,随时都能吃上一片,一天最多能吃三次。不是没有更多的,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男性也吃,头痛牙痛关节痛,感冒发热也吃。甚至连花都吃——养花的水里放一片,花谢得慢。这种在巴青城严格管制的药品,在何公馆挥洒如盐。

    霍眉吃了一片,半小时后,小腹的坠痛感已然风平浪静。心里却怏怏不乐地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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