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 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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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雀】

    天家灭口的,是不能摆灵堂的。

    就连一尺白幡也不许挂。

    天地间安安静静,好像把所有事连同枯叶落花掩埋在泥土里。

    沈按台第二天便带着人马离开了梅州。

    直到头七,孙知府才松口让笼馆和曹忌副将稍稍送魂。

    只是,不能声张,悄悄挂一顶白灯笼便好。

    只能挂一盏。

    “连她回家的道路,我都不能替她照清。”

    华雀扶着后腰,带着笼馆众人登上了第七层,来到烛鸳的厢房门前。

    洁白如雪的灯面上是珍鹭写下的密密麻麻悼词,五百余字,字字落泪写下烛鸳短暂二十载。

    这柄灯笼,由宋举人亲自登高挂上,微弱的烛光比天边星辰都要暗淡,却照亮了六十多个人的脸庞。

    大家仰头看着,说不出话。仿佛有一只大手伸出,捂住了大家的嘴巴攥住了心脏,让所有的事随着被堵住的嘴巴被慢慢忘记。

    “指挥使啊,您一路走好!您慢些……走啊!”

    黑夜街道上募地响起铃铛声,是曹忌副将形影单只,捧着指挥使官服摇着风铃叫魂。

    幽长街道从笼馆穿过,他们向下望去,看见了一宛若孤魂野鬼的人,托着猩红的官袍哭的断断续续。

    他那哭声可以穿遍大街小巷,偏传不进天家。

    细弱如生命,风一吹,就要吹到云彩里,化在黑夜里。

    “烛鸳……你慢些走吧……”

    夜深露重,为什么偏偏你要先走。

    两扇木门许久没有打开过了,猛地推开,发出的声响都是这么撕心裂肺。

    就像躺在里面的儿子,发出的声音,都像被讹住脖子的飞鸟。

    烛火照亮了阴暗房间的角落,却照不亮父亲的脸庞。

    赵明熙坐在地上,双颊凹陷已不成人样。

    他笑了笑,每笑一下,全身都在颤抖。

    “父亲,我这个模样,明日还如何娶亲?”

    “可以的,熙儿若朝阳,是我赵府朝阳。”

    哪里是什么朝阳,父亲怕是悲伤到老眼昏花了,赵明熙苟延残喘之模样,早已没了那赵府幺儿当年的神采奕奕。他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的父亲,突然觉得原来父子二人还是相像的,一样的狼狈不堪,一样的风烛残年。

    陛下打得一手好牌,他轻轻拨手,竟然能让时光快了几十年,快到让儿子累了,父亲老了。

    “我来就是告诉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赵明熙颓然趴在冰冷的石砖之上,烛火在他眼中旋转,可还能照出一丝光亮,仅靠着这一丝光亮,赵明熙还可以相信。

    还可以相信,事情还没有结束……

    可偏偏那烛火被父亲拿的好远,远到被月色掩盖,被晚风浇熄。

    “结束了,梅州那边结束了。”

    沈按台顺利出梅州,一切都将结束。

    他所走之地,没有一个州府可以幸免逃离。

    赵老爷背身坐在门口,他低头看着石阶上的碎玉,他伸出一只手来,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权利、党争、利益、富贵。

    原来对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无非一场镜花水月,所有人,不过是掉进深潭的蚂蚁,就连死去的声响,也是细弱犹蚊。

    “梅州……”赵老爷深吸一口气,他吐出的话都让脊背震颤。

    “梅州指挥使,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哑巴,在七天前被除掉了。”

    月光刺进没有光亮的瞳孔,赵明熙的双眼慢慢睁大,他想起身可没有力气起来,他双腿蹬着慌张向父亲的背影爬去。

    “不……我不相信,父亲!怎么可能啊?曹忌……他是功臣啊!烛鸳,这一点都不关她的事啊!”

    “儿子,认命吧。”

    父亲没有回头,抬起的手仍然紧紧攥着,哪怕掌心空无一物。

    “功高者死,无辜者死,更何况我们呢?”

    赵父看透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根本不是他单枪匹马可以左右的,赵府万贯家财有何用,陇南盐霸又有何用?还不是攀一个高枝,高枝折了,再换一个高枝。就像一只只能飞两尺高的鸟儿,永远飞不上长空,只能紧紧飞向目之所急,能短暂落脚的枝桠。

    人世间,本就没有畅快地活着。

    “我要回梅州……父亲!我要回梅州!”

    好友接二连三地惨死,妻儿守着未寒尸骨,他要回家啊!

    梅州才是他的家,他得回家啊!

    “父亲,我的妻子孩子也是我的家人啊!让我回去看看!父亲!”

    “关门吧,明天服侍少爷换喜服……”

    “父亲!父亲!”

    两扇木门再次封锁,封锁住一声声地父亲,封锁住了他们赵府的朝阳。

    朝阳痛哭,长夜无灯。

    赵明熙跪在门前,头抵着门框,一下两下三下地撞上去。

    撞地额头开裂,撞地房门颤动。

    他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像被长夜拉进深渊,只能用身体发泄出最后的叫嚣。

    世道无常!天命不公!

    他痛哭流下的眼泪,化进额头落下的血滩里。

    砰

    砰

    砰!

    最后一程,连最后一程也没送他们上路!

    赤红血绸阖府高挂,连排金灯高堂晃动。

    大红喜字处处贴,内府哭嚎无人知。

    满座亲朋登门贺喜,喜糖抛向晴空犹如吃人纸钱。

    他们笑的好啊,笑的找不到了眼睛,找不到了心肠。

    可奇怪的是,前来道贺之人笑的开怀,娶亲的赵家却一个个都笑不出了。

    鞭炮声在赵老爷耳边炸响,他好像惊了神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父亲!我不能娶啊!”

    “赵老板,这次攀上了大理寺的关系,就踏实了。”

    “孩儿尚且有妻儿,天理难容!”

    “恭喜赵老板,得偿所愿。”

    “我不娶!”

    “赵家祖祖辈辈,都会感恩戴德!”

    喜绸从赵老爷的双眼前划过,遮住了青天白日,遮不住四面八方的声音。

    鞭炮声道贺声刺破了耳膜,唯有儿子凄厉的哭喊被深深打在了心里,一针一针扎进了血脉。

    红绸飘过,唢呐震天。

    头顶青天,烈日当空。

    赵老爷大喝一声,从地上爬起,满身尘土,白发近散,他拱手时已双眼无神,神态魔怔。

    “恭喜恭喜!恭喜我赵家!”

    “不好啦!不好了!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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