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妻: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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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看着。那张曾让他心疼追忆,曾让他歉疚愧悔,如今让他愤懑委屈,满腹辛酸无处可说的脸。

    相对无言,一个神色怅然,一个剑拔弩张。身后山道上,侍卫和士兵留在原地待命,头顶山腰上,三百豹隐精锐手持弓弩,依据地势隐蔽身形,警惕着山下的一举一动。

    桓宣又嗤一声。他的豹隐,真是他的豹隐吗?名字是谢旃所取,那些散布各级的将官士兵一半是谢旃举荐,另一半也许还有许多暗中归附于谢旃。这些年里他掏心掏肺,从不曾对谢旃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他的部属,他的谋士,甚至他心爱的女人,哪一样不是谢旃经手?他又算得什么!

    谢旃苍凉之色更浓,抬头看着山上,将那些巨石后、树荫里、草丛中闪跃的兵刃冷光尽数收入眼底:“这些就是你的豹隐?”

    桓宣轻嗤一声,横刀立马,居高临下看他。若是三个月后,他不会对这话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但现在只觉得可笑。

    微微抬手,推车的侍卫会意,推着四轮车到道边避风处,又退开到边上。桓宣拍马跟上。现在,这由道边山石和一株枯松构成的临时避风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窸窸窣窣风吹青纱的声响,谢旃将帘幕卷起,好让彼此看得更清楚些:“弃奴,这些天里,我一直惦念着你。”

    铮一声拔刀:“你早就脱身却不肯告诉我,是要利用这个局势,让我跟元辂离心,让代国分崩离析?”

    眼见谢旃低头默认,一霎时冰冷的血液沸腾着冲上脑颅: “她,知道吗?”

    那样可怜可爱的她,哭泣着在他怀里,潮湿着在他身上,那些水乳交融的极致欢愉,会不会也全都是一场阴谋?

    “不,”谢旃很快答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似有什么咚一声重重落地,脑颅中都能听见清晰的回响,桓宣紧紧攥着刀。肌肉鼓胀着绷紧到极点,竟有些发抖。她不知道。一霎时竟要感谢上苍,她总算不知道。

    声音压着,内中的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傅云晚发着抖,哪怕看不见,哪怕知道他不会闯进来,还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又缩,蜷在角落里。他一句话说完,许久不曾做声,似是在等她回应,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满脑子只想着从今往后再不见面了。

    桓宣等了又等,等不到她的回答,愤怒不甘越来越盛。她确乎是把他当成元辂那种货色了,他连一个指头都不曾碰过她,她却要躲在屏风里,好像他会把她怎么样似的。“你躲着做什么?我能吃了你?这么多天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连当初在漳水边……”

    傅云晚心里一跳,直觉漳水边三个字似乎有什么意义,然而他突然顿住不说了,屏风外咻咻的响动,是他急怒的呼吸声。

    桓宣又站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趣,一转身快步出门。提漳水边的事做什么?他现在真是越来越掉价,难道要挟恩图报不成?那就真成了元辂了!她不见就不见吧,本来他也不准备再见,趁这几天到处打仗关卡松动,多派些人手送她回南,从此两不相干。

    翻身上马,狂奔着往皇城去。冷风呼啸着刮在耳边,心里忽地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假如当初他救起她后并不是赶着去了六镇,假如他一直留在邺京陪她,假如谢旃能早些把真相告诉她,那么现在她吻着抱着,宁愿同生共死的人,会不会是他?

    桓宣猛地勒住缰绳,用力太猛,乌骓马长嘶着竖起前腿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桓宣一动不动坐着。疯了,竟然起这种无耻的念头。从前还可以推说是梦里荒唐,可现在,这么清醒的时候,大街之上,他竟然就有了这种念头。

    “在我计划里,我用这些年蛰伏北地,暗中联络南人,刺探代国军情,等时机到时我们一起回江东,”谢旃慢慢说道,“还有,绥绥。”

    心里有根绷紧的弦嘣地一响,桓宣打断他,近乎粗鲁的态度:“谁许你安排她?”

    “我……”谢旃苦笑,半晌,“弃奴,她终归还是我的妻子。”

    有什么一下子炸开,桓宣带着怒,带着刻意的冷笑和讥讽,反问:“你的妻子?呵,檀香帅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我和她发生了什么?”

    “遇见她,我生平头一次生出欢喜,忧惧,还有欲念。”谢旃抬眼,“我自幼笃信释迦,深知色相无非是空,只是没想到情之一字,从不在人掌控。我想让她欢喜无忧,我想守护她,在这乱世里为她撑起一方寸无风无雨之地。”

    妒忌无法抑制,桓宣粗鲁着打断:“我没兴致听你废话!”

    桓宣看见他眼中再又闪过方才的恨怒:“就差五天。就差五天,我就能带她走了。我已经安排好所有事情,文书路引也都到手,我本来准备到跟后就告诉她,谁知道元辂因此动了恶念,召我进宫。”

    他和她。桓宣垂目看着,心里竟有一丝隐秘的快意。他是知道的了,知道他们在一处,知道她如今是他的人。即便他回来,有许多事,也已经无法改变。

    谢旃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我以为一切都会按着我的计划进行,我会娶她,与她相伴终生,生儿育女。是我大意了,我拿到了婚书,以为事情便已妥当,没想到傅祟背地里竟然把她报给了皇帝。”

    许久,谢旃垂目,神色再又恢复平静,就好像方才那一刹那流露出的恨毒只是幻象。风吹得急了些,他又掩袖咳了五声,似是承受不住,将卷起的帘幕放下来一些。

    眼看他苍白的脸上陡然一红,温润平和的眸子里射出一丝寒光,桓宣握刀,冷冷与他对视。

    于是他的面目有一半掩进了青纱背后,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我说过,我并不能预料到所有的事,包括遇见她,包括想娶她,包括,你和她。”

    谢旃抬头看着桓宣:“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不,他所知道的都是表面,他想知道在表象之下,谢旃怀着的是什么心肠。“不,我还是想听檀香帅亲口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肯献出她,元辂便故意折辱,之后又命宿卫日夜监视谢家,各处关卡也都加强守卫,防她逃走。”谢旃垂目,“那时候便是我想带她走,也已经不可能了。但我南归的计划筹谋多时,”

    “所以你假死,抛下了她?让她孤零零一个留在邺京,边上还有元辂虎视眈眈?”桓宣咬牙,带着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傅云晚而生的愤怒,“什么想让她欢喜无忧,想跟她相守终生,说得好听,狗屁!”

    谢旃苍白着脸想要辩解,话没出口,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桓宣上后一步,看他一张脸咳得通红,他喝的不是水,是药。他果然病了。脸色这样难看,身上瘦骨支离,冬日的裘衣在他肩上披着,肩膀似乎都承受不住,额上冒着冷汗,眼角也都打湿,桓宣不由自主走近了,想要扶他,到底又忍住,任由他抖肠搜肺地大嗽了一阵,喘息着抬起袖子掩住口唇:“各处都是环环相扣,耽搁不得,我不能冒着让所有人暴露甚至丧命的风险带她一起走。我……”

    桓宣打断:“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有功夫吃点药,少蹲在风口上呛风,也许还好得快些。”

    谢旃涩涩笑了下:“弃奴。”

    侍卫飞跑着递过水壶,谢旃接过抿了一口,将喉咙里的嗽声勉强压下去:“我那时候以为,总还有你。你会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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