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1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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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陵王身体不好,令其于府中休养。”

    皇帝顿了下,“孝贞太后乃朕母后,朕亲政后仍用其制,博陵王与曾抚不睦,污蔑之意恐非在薛家,而在朕,彼欲谋反以代朕?”

    “朕的话,一字不落带给博陵王。”

    顾又嵘连忙应声,见皇帝无旁的吩咐,心底长舒口气,连忙告退。

    那群匪徒般的朱衣使登门之日,博陵王眼珠瞪圆,近乎要凸出来,听完定州司使递的天子口谕,更是扶着墙呕出口血。

    难以置信听见什么,博陵王怒道:“尔也算人中龙凤,本王人证物证俱在,陛下说是污蔑,便是污蔑?”

    他看见似笑非笑的朱衣使,知道自己气糊涂了,天子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男人跪在地上,看着所谓人证只余头颅,一把熊熊烈火将所谓物证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捶胸顿足,“陛下做出此等决断,倘若皇后得知,日积月累吹枕边风,本王恐将死于妇人之手。”

    定州司使闻言垂眸,扯出个笑,他是顾家支族,早听闻天子信物易主,惹得顾鸿气病了场。

    皇后想杀博陵王,岂需靠耳旁风日积月累,只不过陛下坐镇洛阳,她应当没那个胆量。

    *

    雨过天晴。

    绿云终于忍不住劝:“娘娘,今日外头没那般燥热,闷这么久,是否要听太医的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薛柔困得厉害,“把宝月台三层的那把凤尾琴取来,命乐人试一试我上回修复的古曲。”

    “三层恐怕不止一把凤尾琴。”

    薛柔想了想,她要的那把外表寻常,音色却微妙不同,命宫人去恐怕分辨不出。

    “罢了,我亲自去取。”

    宝月台毗邻朱衣台,薛柔远远瞧见几名朱衣使行色匆匆,看服饰级别颇高。

    其中一男子十分眼熟,谢凌钰回来前,她常去朱衣台,认出那是负责与定州司交接往来之人。

    薛柔半眯着眼打量片刻,心里略有不安,也顾不上什么琴,径直上前。

    “娘娘,”顾又嵘望着她耳坠,随即低头行礼,“臣等有几封信件需呈于陛下。”

    “定州来的?”

    “是。”

    薛柔抬眸直视比她高许多的女子,“让我看一眼。”

    顾又嵘无视周遭几位非顾氏出身的同僚,干脆利落地应声:“待入朱衣台后,臣亲自开匣,将信件交与娘娘。”

    许是顾又嵘神色凝重,薛柔心里不安愈发明显。

    置身于朱衣台中,面前是朱衣台副使平素处理公务的桌案,墙上则挂着各色稀奇古怪的刑具,令人胆寒。

    薛柔亲自拆开信,第一眼便僵住,这是博陵王送给河间王谢元慎的信。

    她看完第一页纸,喉咙隐隐发紧。

    河间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一度想做皇太弟,与薛韵水火不容,但奇异之处在于,他竟也有血脉亲情。

    薛韵当初在丧礼上,便被河间王质疑:“皇兄虽病重,又何故猝然暴毙,太医何在?”

    然而薛韵不理他,日夜痛哭,只道为大昭江山社稷,不能殉葬已是痛不欲生,如今不若舍弃一臂暂且陪先帝,随即拔刀砍向左臂。

    河间王反应过来拦下时,伤口已见骨,许是惊愕许是感动,神色复杂地闭嘴,丧仪后便回封地。

    薛柔至今记得,姑母与她说:“长兄如父,河间王对先帝是孺慕之情,可好生利用。”

    孺慕之情,薛柔眼皮一跳,不敢想河间王知道先帝死因,会是何等勃然大怒。

    他已瘸腿,半生经营的精锐悉数覆灭,世子也已阵亡,这种人没有顾虑,发起疯最为可怕。

    薛柔愈想愈后怕,“你们确保博陵王送出的所有信,都被截下了?”

    “都已截下。”

    她长舒口气,幸好今日来了一回,否则信先到谢凌钰手里,不知他是何反应。

    恍若看出皇后顾虑,顾又嵘开口补道:“陛下命臣等看紧博陵王。”

    刹那寂静,薛柔怔住。

    “陛下?”

    她想起剩下的还未看,看到第二张,才发觉博陵王后面都在痛斥皇帝昏聩。

    她盯着那句“陛下包庇薛氏,非因孝贞,乃因其为皇后母族,因私情枉顾孝道,望之不似人君”,半晌不语。

    朱衣台内从不熏香,终年有股难以散去的血腥气息,淡淡的萦绕鼻尖。

    闻久便能习惯,薛柔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现下一想,应当不是。

    她胸口一阵阵发胀想吐,如鹊鸟困于其中振翅欲飞。

    顾又嵘察觉皇后面色不对,关切询问:“娘娘是否不适?”

    薛柔摆手,让她无须再言,捂着胸口平复心情后,抬首时目光刚巧对上把带有倒刺的长剑。

    皇后目光迟滞一瞬,挪向桌案上金丝楠木签,而后提笔。

    一支木签递给顾又嵘,上面赫然写着博陵王大名。

    “杀了他。”薛柔开口,“不管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你们理当最擅长此道。”

    顾又嵘嘴唇发干,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却又不意外皇后举措。

    她行了个礼,“娘娘,陛下尚在洛阳,娘娘用天子令诛杀诸侯王,臣等理当禀告陛下。”

    薛柔不说话了,突然问:“倘若陛下高抬贵手,此人我便杀不得了?”

    顾又嵘脑中转过种种规章,先前没有皇帝将信物交托于人,更不存在非谢氏的人手持信物要杀亲王。

    虽说见信物如见天子,可……可天子就在式乾殿,博陵王怎么说也是龙子凤孙。

    无先例可循,她一时无法回答,只能道:“臣还需问过陛下。”

    薛柔也不着急,颔首:“那我在这等他旨意。”

    关乎大事,顾又嵘匆匆奔赴式乾殿,望见那道玄色身影时,心头陡沉。

    “陛下,皇后方才于朱衣台下天子令,命臣等诛杀博陵王。”

    谢凌钰本在看奏折,闻言朱砂笔一顿,微微倾身。

    “你说谁?”

    待顾又嵘禀告后,皇帝面色越发沉,他已足够给博陵王脸面,天下竟有这般不识好歹之人,还打算给谢元慎递信。

    难道谢元慎这个手无兵力的河间王,能逼着天子废后?

    简直目无国君。

    “博陵王在封地骄奢跋扈,民怨颇大,”谢凌钰想起曾抚的弹劾,面容泛冷,“他惦记父皇,就让他去见。”

    顾又嵘亦听定州司使说过不少博陵王劣迹,却没想过皇帝这般果决。

    谁让先帝生前于宴会上,提过让太子善待宗室。

    谢凌钰忽然问:“皇后还在朱衣台么?”

    “在。”

    他蹙眉,“朱衣台血气重,让她回显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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