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 6、小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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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遥远的思绪中挣扎而出,往往只需要一瞬。

    侧回头,视线里撞入的是赵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赵煊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深邃,搭配上眉弓骨优雅起伏的线条,双瞳好像两汪神秘的黑潭。他在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有种审视的意味。

    “怎么了。”程廿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车厢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每一丝呼吸,肌肤的每一分热度,都能过信息素传导到对方的感知系统里。程廿被无所不在的乌木沉香气息包裹,仿佛轻轻被对方捏在掌心。

    赵煊说:“怎么,这次都不洗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嘴边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程廿没有领会言下之意,只能茫然看着他。

    赵煊的手突然撑着真皮座椅,往程廿这边靠了过来,程廿好像被钉在原位,一分一毫也无力动弹,那信息素里有一丝不悦的气息。

    赵煊凑到他耳后根,轻嗅了嗅,程廿头皮麻了一阵。他想说点什么,嘴像被黏住了张不开。作为大学讲师,他能口若悬河地连续上三节大课,可面对赵煊,他成了聆讯的坏学生。

    “两天前,有一个我不认识的高阶alpha与你处于面对面的社交距离,是谁?”

    程廿心头一震,神经最先反射出的不是那个人的姓名和音容相貌,而是干涩温暖的皮革味信息素。

    两天过去,寻常人的信息素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但是屈秦风作为3s级别,信息素的品质与顽固的残留程度不是一般alpha或omega可以比的。而同等级的alpha对劲敌的信息素敏感程度极高,赵煊甚至能判断出他们接触的时间和距离。

    好在那天屈秦风释放的只是寻常的信息素,并不是引人联想的诱捕信息素。

    程廿不疾不徐地说:“是工作上的事,一位有钱的大老板找上我们中文系,他还想给学院捐一栋楼呢,很夸张吧。但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昨天偷懒了,就……没用灭素剂清洗。”

    程廿从不故意说谎,但他也不会自找麻烦。他说的大抵都是真的,只隐去了会面的时间地点和屈秦风的真实意图。用那种气定神闲的语气说出让对方成为一生伴侣的话,程廿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干脆就当没那回事。他不想让赵煊知道周六晚上那一场荒唐会面。

    而赵煊察觉后特地提出这件事,话里话外还有嘲讽和苛责,是不是说明,赵煊对他与其他alpha见面也产生了一丝丝的醋意呢?想到此,程廿心中甚至兴起一丝丝欣喜。

    程廿神情坦荡,赵煊没说什么,退了回去,调整到一开始的坐姿。一来以程廿大学讲师的身份的确容易接触到社会名流,二来沾染的只是普通社交距离信息素。赵煊会有此问,或许只是单单对那高阶信息素好奇。

    转眼,车驶到了程廿所居住的小区门口。

    内环高档小区,一平米地价相当于程廿半年收入。程廿已经算是灵昌市高薪高知人才了,他却一辈子都买不起里面最小面积的住房。可想而知能住在里头的非富即贵,程廿住了四年,却从来不觉得自己融入了这片小区。物业聘请的安保很严格,程廿刚搬进来的时候,保安有几次将步行回家的他拦了下来,让他报出门牌号和业主的名字,核实到他的确是住户才放他进去,而这也是他最难以启齿的。

    因为这套房子的业主,是赵煊的父亲。

    赵家年迈的家主有两个儿子,赵煊父亲赵鹤行是长子,次子赵青原,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以想见内部不和,他们又各自生了高阶alpha儿子。赵煊作为长房长孙,信息素等级又高,理应成为继承人,可他又与他父亲面和心不和,貌似是赵煊的父亲早年辜负了他母亲,还在外面养着一个年轻的男性omega。次子家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是二孙子闯祸惯了,高中时被送出国,想等他几年之后长进点,再让他回国在集团任职。

    程廿不明白,为什么赵煊名下有很多房产,却让自己住在这里。或许这套房子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又或许与他母亲有关。程廿不止一次想过要搬出去,但以他的工资,能租住的房子距离学校至少通勤三个小时以上,他每天上下班倒是能忍,万一赵煊要找他的话就太不方便了。

    小区周边停车位上的都是豪车,赵煊的这辆依旧鹤立鸡群,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望。

    车速了慢下来。在小区门口,站着一位格格不入的中年的alpha,他身穿老旧的短款皮夹克,鞋底甚至开了胶。仔细看他的面孔,尚能找出几分俊逸的影子的。时间的风霜刻刀在他的脸上刻下颓唐,两鬓斑白,眼尾纹路很深,神色飘忽不定,眼睛浑浊又布满了血丝。

    程廿一下子揪紧了包。

    如果说赵煊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幸福过了头的不真实感,那这个人的出现,一下子又把他拖入的现实的泥淖。

    程廿沉默地下了车:“你怎么来了。”

    男人靠近几步又欣喜又惊惶,欣喜的是程廿还能见他,惊惶的是程廿后面还跟着那个他惹不起的alpha。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程廿的肩膀或者胳膊,最后犹豫着放了回去。

    “爸爸……爸爸来看看你。”程举良抹了把眼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起手上的东西,“你看爸爸买什么了,鳌虾,进口的,你小时候最喜欢了。”

    赵煊站在车后面,并不过来,保持距离,注视着这边。程廿皱着眉头盯着那黑色塑料袋:“你哪来的钱?”

    程举良好似被程廿的话刺痛,又瞥了眼迈巴赫后头站着的alpha,连连软声说:“爸爸有钱了,你别担心,爸爸现在过得挺不错,嘿嘿,你别不相信,我给你拿点。”中年男人将袋子放在地上,布满皱纹的手在胸前和裤子袋上来回摸索着。那只手少了一根小指,掏了几下,只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币。

    面对颓丧和窘迫的亲生父亲,程廿的鼻腔和胸腔一时酸楚不已。小时候,他爸爸总会在口袋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硬糖、弹珠、那种泛着刺鼻味儿的摔鞭,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对儿子的爱。不记得是从哪年起,一切渐渐变了。他妈妈夜夜哭诉、日复一日的争吵、家庭暴力、声嘶力竭地诅咒他爸爸死在外面。他的alpha父亲染上了赌瘾,常常半个月不见人影。家里的现金、母亲的金银首饰、甚至老旧的家电都被他祸害,本不富有的家庭一点一点被他的父亲掏空。他妈竭力阻止爸爸卖房,被打得骨折住院,是还在上学的程廿没日没夜地照顾。可最后,放高利贷的混混提着他爸的断指找上门要钱,他妈居然眼睛都没眨,低价卖了房子,带着程廿搬进租来的老旧筒子楼里。生病了也没钱治,两年后就去世了。程廿小时候他没有尽到抚育义务,长大后自然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的父亲,是他童年多数痛苦的来源,而这份痛苦也让他在少年时期遇到了赵煊。像滚雪球一样,苦难会招徕更多的痛苦,而后一份痛苦他甘愿领受。

    赵煊亦清楚程廿早年的家庭情况,赵氏集体在资助困难学生之前会将学生的家庭背景状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程廿背对着赵煊不敢回头,他浑身阵阵发寒,感到无地自容。他爸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无形的巴掌抽在他脸皮上。敏感的青少年时期,他极少因为别人的眼光而自惭形秽,从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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