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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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浑浊发灰的干瘪眼睛,连瞳孔都涣散着,是怎样目不转睛地看向他,带着微弱又期待的光芒,用苍老沙哑的颤音低声下气地央求:“你解释给他们听啊。”

    “你说话啊。”

    徐砚白想,或许他无异于承认的沉默,才是压垮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月初春迟迟不肯来,晚风料峭,寒气长久瘀积心口,终于击垮孱弱不堪一击的暮年老人。

    当十几年未见、几个月前还同陌生路人一般无二的老人缓缓在眼前倒下时,徐砚白没感受到预想的恐惧、自责,甚至哪怕一点点的悲痛。

    他麻木地低头,平静看着胸口被削去一大块,心脏与腥臭发乌的血肉碎骨,一同被丢弃在11岁捡到奄奄一息小狗的垃圾桶里。

    救护车呼啸赶来,人们手忙脚乱将老人抬上担架,关门出发前,徐砚白听见车外一道真心实意的感叹:

    “还不如不回来呢,老人要是出了事,这不就是他害死的。”

    抢救室红灯大亮,不断有戴口罩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另一台车祸手术的病人家属在对面号啕大哭,走廊充斥着病患呻.吟声、陪护宽慰声、婴孩哭闹声,声声不绝、字字入耳。

    只有徐砚白一言不发靠墙站立。

    他带着满手怎么也不掉的血腥与腐败饭菜味,除了被通知“病人突发心肌梗死,需立刻进行支架手术”时,抬头“嗯”了一声,整整七个小时,没再开口。

    中途有好心护士宽慰:“老人送来的及时,主刀又是很有经验的老大夫,家属再耐心等等。”

    徐砚白仔细想过该用什么表情回应,随后抬头,朝护士礼貌笑了笑。

    意料之中的,他很快听到来自角落的窃窃私语:

    “墙边那个,听说是害人跳楼才躲来这的?”

    “可不是么,以前在大城市享福没想过回来,出事知道跑来‘孝敬’了——老人家也是惨,摊上这么个白眼狼。”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我受不了了,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啊。”

    几米之外,两人全然不避讳地放声交谈,对话一字不落倒灌进徐砚白耳边。

    徐砚白垂眸平静听完,并没觉得两人哪里说错,只是有些茫然。

    他还没有18岁,身上快要背负两条人命了。

    都说杀人者偿命,他孑然一身,赔都要赔不起了。

    “”

    单人病房里漆黑一片,徐砚白望着眼前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曾在每日清晨时为他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在天黑时为他敞开归家大门,也曾那样有力地紧紧抓住他手腕,颤抖不止。

    现在却了无生气地瘫在白色病床上。

    那只手生得那样小,小到令人不由怀疑,它的主人是如何仅凭这双满是皲裂与斑痕的手,撑起过去几十年的苦难艰辛。

    呼吸骤停,全身肌肉僵硬难以牵动,徐砚白咬紧后槽牙抬手,将食指放在昏睡的老人鼻下,以再蠢笨不过的方式,确认老人是否还活着。

    四周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耳边只剩下,不知是谁牙齿打颤的咯吱声,在漫长黑夜里细细听着,好像阴暗角落的老鼠啃噬发霉黄豆,又像沾了水的抹布擦拭沾满尘灰的玻璃,更像一把老旧生锈的屠刀、一点点耐心地割扯着森森白骨。

    徐砚白想他有些后悔了,或许他当时应该解释的。

    只是他能解释什么呢?

    所有人都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直接导致了女生轻生的决定——可连徐砚白自己都记不清,那天下午,他究竟说过多么狠毒卑劣的话。

    女生不幸离世了,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记不起来。

    点亮手机屏幕,徐砚白重新下载微博,输入账号密码时,几次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登录失败。

    过量私信与评论同时载入,登陆的瞬间手机有明显卡顿;紧急着,成千上万条问责、辱骂与诅咒如密密麻麻的蚁群倾巢而动,铺天盖地。

    【在你享受着聚光灯和赞誉的时候,有想过那个女生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靠吃人血馒头挣钱,你不得好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每日一问侯,今天徐砚白死了吗?】

    “”

    文字自动在脑海里转为有声语音,徐砚白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幻听,以至于第一反应先捂住耳朵,很快意识到是幻象后,又默默放下手,任由污言秽语在颅腔内有一次又一次引起共鸣。

    右手抖如筛糠,徐砚白不得不谨慎翻动评论区提及的、很早以前曝光他的一篇新闻稿——这是第一篇、也是仅有的唯一一篇,详尽提起他罪责的报道。

    如同法官列举犯人罪证那样,报道以图片形式真实有力地展示了赵思婷的日记内容;其中徐砚白说的话被特意用红色高亮圈出,其余部分则进行了模糊处理。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原来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掌心手汗黏腻,徐砚白起身去隔间卫生间洗手。

    他没有开灯,黑暗中将水流开到最大,指甲将手背抓挠出血痕,也还是能闻到空气里浓郁的铁锈血腥味。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手机又在震动不停,徐砚白知道是微博收到私信发来提醒,伸手进口袋去拿手机,却意外摸到半块橡皮擦。

    不规则的白色橡皮擦陈旧,各角都是灰黑铅印,却带着淡淡的橘子清香。

    像是婴孩需要安抚物一般,徐砚白握着那块丢在地上都没人会捡的橡皮擦,独自在卫生间待了很久。

    医院难有安眠之夜,不知多久过去,窗外又传来悲怆绝望的哭喊声,伴随着急救铃嗡鸣,再次响彻整座医院。

    而那一道来自湿冷角落的压抑哽咽,永远不会有人听见-

    徐砚白第二日是被父亲的摔门声吵醒的。

    老人年事已高,本就有基础病,这次突发心肌梗死更是诱发不少老毛病,半夜监控仪器发出警报,再从抢救室出来,已然天色大亮。

    徐砚白连续30个小时没合眼,直到午后主刀来查房、确认目前状态平稳,才敢如释重负地眯眼小憩,没过两个小时又被吵醒。

    徐秉瑞上午抵达郦镇后直奔学校,随后带着律师和律师找到被打的男生家里,快刀斩乱麻处理完所有事情后,风尘仆仆来到医院。

    男人自昨晚收到消息忙到现在,压了一肚子火,进病房就见肇事者居然在睡觉,甚至没看病床上的母亲一眼,面色铁青地走向刚起身的儿子,二话不说就狠狠煽了徐砚白一巴掌。

    徐砚白被打的耳边嗡嗡作响,冷声:“奶奶需要静养,要骂人就出去。”

    “好,你还坐得住是吧,”徐秉瑞拿出公文包里的协议书,甩在徐砚白脸上,“你知道被打的胖子家里要多少钱封口费吗?”

    “100万!”

    男人怒从心底起,冲上前攥住徐砚白衣领,恶狠狠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是让你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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