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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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鸢破涕为笑,不好再赶人。

    圆圆垂首敛眸:“对不住,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想去捡纸鸢……”

    沈鸢抬手捂住她双唇,轻声呵斥:“胡说什么,这事与你有何相干。”

    圆圆讪讪:“可是、可是……”

    她低下脑袋,“其实红玉和我说过一点。”

    圆圆一面说,一面悄悄觑着沈鸢的脸色,见她脸上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圆圆这才大着胆子往下说。

    “她说她家的主子身子很不好,刚到金陵的时候常常卧病在榻,连房门也不曾出过。红玉那会只是在院子伺候洒扫的婢女,起初她连她家主子长何样都不知道,过了一两年,才终于见到真人。”

    圆圆压低声音,“红玉还说,她当时以为自己见鬼了。那个人一张脸白得几近透明,身子薄如纸,可吓人了。”

    红玉知道的其实不多,只知道谢清鹤病得很重,可谢清鹤得的是什么病,又请过什么郎中,她却一概不知。

    沈鸢双眉不知不觉拢起,直至圆圆离开,紧皱的眉宇始终不曾舒展。

    听圆圆说,谢清鹤病得很厉害,红玉有时路过谢清鹤的屋子,总是能闻到从屋内飘出来的药味。

    沈鸢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眼前总会晃过白日见到的谢清鹤,他似乎瘦了许多,那双深黑眼眸……

    帐幔后忽然晃过一道人影,沈鸢瞳孔骤紧,手指猛地摸向自己枕下藏着的金簪子。

    “沈鸢,是我。”

    低低的一声落在沈鸢耳边,谢清鹤灼热的指腹贴在沈鸢手腕,沈鸢整个人如释重负,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颈逐渐舒展。

    沈鸢一手撑在枕边,皱眉望向身前的黑影。

    “你怎么来了?”

    四目相对,沈鸢清楚看见了谢清鹤眼中的乌沉晦暗。

    那双沉沉黑眸一瞬不瞬望着沈鸢,似是藏着千言万语。

    到嘴的质问忽然化为无声,沈鸢转首,背对着谢清鹤躺下。

    “夜深了,陛下还是早些回去,省得让人瞧见了……”

    “对不起。”

    沈鸢一句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听见谢清鹤这一声,身影忽的僵住。

    她强撑着道:“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沈鸢声音渐渐染上哭腔。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谢清鹤声音很轻:“我不该骗你,当初山崩……”

    沈鸢猛地从榻上坐起。

    夜色缱绻,沈鸢一双眼睛比白日见到的更红。

    她拿榻上的迎枕砸向谢清鹤,泄愤一样。

    “谁要听你说这些,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谢清鹤,我说过那是我最后一回信你,我再也不要……”

    榻上的一切几乎都砸在谢清鹤身上,沈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拿手背胡乱抹去泪水。

    一只手先一步替她抹了去,那抹白净的手腕近在咫尺。

    沈鸢忽的用力在谢清鹤手背上咬上重重一口。

    深深的两道齿印瞬间出现在谢清鹤手背,沈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并非从谢清鹤手上传来,而是……从他肩上。

    沈鸢突然松开人,她刚刚随意拿东西砸人,根本不曾顾及谢清鹤。

    如今才发现他长袍上隐隐有血丝渗出:“你怎么、怎么……”

    等不及谢清鹤说话,沈鸢不知何来的胆量,狠命扯开谢清鹤的长袍。

    她只模糊看见一道旧疤。

    沈鸢喃喃:“是那次山崩……”

    谢清鹤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沈鸢皱眉:“谢清鹤,你在骗我。”

    她气恼,“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直骗我有意思吗?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我再也不想和骗子……”

    “不是山崩,是之前的蛊虫。”

    沈鸢一时语塞,不明所以:“怎么会,当初戚玄不是说都好了吗?”

    谢清鹤言简意赅:“没有。”

    虫蛊本就难解,何况谢清鹤还是借命。出征盂兰时,谢清鹤的身子每况愈下。

    他自知自己时日不长,所以先一步为沈鸢和谢时渺安排好了后路。

    后来又遇上山崩,那会谢清鹤奄奄一息,就连戚玄也束手无策。

    “崔武说,你那会时常做噩梦……”

    沈鸢哑口无言,良久才开口:“你以为我是厌恶你才做噩梦?”

    谢清鹤抬眸,满脸写着“不是么”三字。

    他以为沈鸢如以前那样厌恶自己,所以才会夜夜做噩梦。

    沈鸢无声弯唇,唇角笑意苦涩:“不是的。”

    她垂首敛眸。

    沈鸢何时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谢清鹤,她低声呢喃:“我不是厌恶你,我是、是梦到你受伤了。”

    错愕在谢清鹤眼中一点点溢满,他似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握着沈鸢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直到耳边传来沈鸢的一声惊呼,谢清鹤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不可置信睁大眼睛,一字一顿缓慢开口。

    “沈鸢,你那时是……担心我。”

    几乎在沈鸢点头的那瞬间,沈鸢倏地落入一个滚烫炙热的怀抱。

    谢清鹤双手牢牢抱住沈鸢,她差点喘不过气。

    沈鸢双手扒拉着谢清鹤的手臂:“谢清鹤,你勒疼我了。”

    谢清鹤稍稍松开了些。

    落在沈鸢颈间的气息温热,急促不安。

    沈鸢听见谢清鹤低低的一声:“沈鸢,你再说一遍。”

    沈鸢不解其意:“你勒疼我了?”

    谢清鹤:“上一句。”

    沈鸢思忖片刻,缓慢张唇:“我做噩梦不是厌恶你,是梦到你……受伤了。”

    环抱沈鸢的双臂轻轻颤动,笑意如涟漪在谢清鹤眼中蔓延。

    沈鸢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清鹤,唬了一跳。

    “谢清鹤,你是不是疯了?”

    谢清鹤答非所问:“沈鸢,我很高兴。”

    他还以为沈鸢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还以为沈鸢巴不得谢清鹤战死沙场。

    沈鸢一时语塞:“我以前确实很讨厌你。”

    她讨厌谢清鹤的高高在上,讨厌他的目中无人,讨厌他的草菅人命。

    可后来看见谢时渺在宫中的不易,看见她三番两次险些被人毒害,看见她差点命丧旁人之手,沈鸢后知后觉,那也是谢清鹤的来时路。

    多疑和野心是他在宫中的保命符,也是他在宫中立足的根本。

    谢时渺还有自己,可谢清鹤……他什么也没有,甚至先皇后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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