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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文学www.nw8.cc提供的《敦煌九万场雪》 40-50(第6/17页)
到里魁的消息,他的黄籍已被销去,即日起划归为杂户,命他全家搬去专给杂户居住的杂石里。
云识敏在杂石里一住就是十年,期间经历了丧妻丧女之痛,又亲手将养女拉扯长大,眼看着她从一个瘦弱蜡黄的小女孩出落成如今的桃花样貌。
——光阴如飞马之驰,浮生若枯叶之堕。
“唉……”云识敏沉甸甸地叹了口气。
最终他答应了去千佛洞给李氏绘制壁画,但画酬却退了回去。
答应去绘画是因为,云识敏在绘壁画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笃信,仿佛早年的离家出走、后来的丧妻丧女都已成了上辈子的事,仿佛他正在被佛救赎。
听管事王栩的意思,李氏开凿的这个新窟十分气派,且宋澄合答应让他做大画工领衔绘制。这对一个匠人来说,确然是天大的成全,毕竟谁会不想有一个自己领衔创作出的画窟呢。
退了画酬是因为,他不想收李椠那些靠剥削百姓而敛得的钱财。
他原本就在愁苦该如何把李翩给的那匣金子还回去,也许现在正是好时机。
那么大的洞窟,三四个月是画不完的,中途那小郎君也许会从酒泉泮宫回来,说不准能见到他,到时就让云安把钱全部归还。
应承下此事之后,云识敏简单收拾收拾便去了千佛洞。
神沙山距离城池较远,普通人家车马不便,工匠们更是不可能日日回城,宕泉岸边遂由开窟的施主们出资搭起了许多小屋,供工匠、画匠等人居住。
这次要去的时间太久,云识敏不放心云安一个人在家,原想把她也带去宕泉,但家中尚有两匹小马需要看顾,那两匹马是要用来交军赋的,万万不可出差池。
还好左邻右舍都是极为相熟的人家,有什么事也都热心帮忙,于是云安被独自留在家中。
谁知这一留便留出了一段因缘。
第44章 七重行树(2) 那男子神采奕奕站在她……
每隔旬日,云安就会去一趟千佛洞,一是给云识敏送药,二是看看养父还需要些什么。
从敦煌城往千佛洞去的马车其实不少,这里面有的是去送粮送柴,有的是往返千佛洞观像祈福,不管做什么,隔三差五总会有些。
杂石里东边的杂沙里住着一个被唤作刘老叔的汉子,隔几天就会去给宕泉那边送柴。云安便每次都搭他的马车,作为交换,她闲的时候就去教刘老叔的孩子识字——贫苦人家读不起私学,官学又只收士族,像这些拉车送柴的底层人家,从老子到儿子都是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
这一日,云安仍旧搭刘老叔的拉柴车去了千佛洞。
李太守那个新窟凿在崖壁中部,显眼得不行,任谁站在岩壁下抬头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家石窟。
一个画工模样的人正沿着搭在石窟外的木梯往下爬,落地之后看到云安站在旁边,刹那间脸红得好像一碗油泼辣子。
“云家阿姊……来看阿爷……”画工羞怯地跟云安打招呼。
“我阿爷在上面吗?”云安问。
“在呢,你上去吧。云先生这会儿还没开始勾线,正好能跟他说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云识敏正式提笔绘画,就会全副身心投入画作之中,谁也不搭理。
“好,”云安浅笑着点头,“多谢你。”
见她笑,那画工原本就通红的脸色倏地变得更红,低着头咕哝了两句,也没听清他说是要去拿刷子还是拿木朽子,总之话一说完就撒丫子跑没影儿了。
云安并不介意,她手扶木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这是一个支提窟,前部人字坡,后部平棋顶,中心立塔柱,塔柱三面凿龛塑像。
听西域来的胡僧说,这种形式的洞窟在天竺已有许多,但在千佛洞却是罕见,着实称得上气派了。
窟内有些阴冷,还泛着潮气,原本画好的壁画因宋澄合不满意,已经全部铲掉,又重新抹了粗草泥,打了地仗层,略微潮湿的地仗层透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儿。
云安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此时的洞窟内只有云识敏一个大画工,另有几个小画奴蹲在塔柱后面捯饬墨斗。他是此窟的领衔工匠,须全程参与壁画绘制,旁的人没他这么辛苦。
现下云识敏果然还没开始作画,而是抱着手臂站在中心塔柱前,望着尚且空空如也的佛龛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来,见是云安来了,眼中泛起一片温和。
“阿爷,快入秋了,我怕天气突然转凉,给你拿了棉被和棉衫,放屋里了。”云安说。
云识敏瞧着养女一身布衣粗服却不掩昳丽,低声说:“……又长高了。”
云安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瞎说不是,也就半月没见,谁能长那么快。对了,我还拿了药过来,都放在屋里,记得要按时煎服。”
一听说还要喝药,云识敏的脸瞬间皱成一根苦瓜:“医工说不用再服药……”
“哄谁呢,医工说的明明是再用些药才会更好。”云安可没打算跟他客气,毫不留情揭穿养父。
云识敏尴尬地笑了——父亲被闺女这样揭穿,真是痛并快乐着。
适应了石窟内的湿冷,云安好奇地扭头去看墙壁。
壁上还没开始绘制,只用墨斗确定了每幅画的大致位置,又用木朽子草草勾了些轮廓,只能粗略看出哪里是人物,哪里是建筑,哪里是装饰花纹,具体画哪个故事则完全看不出来。
云安望着南壁粗枝大叶勾勒出的轮廓问云识敏:“阿爷,那里是要画什么?”
“萨埵太子舍身饲虎。”云识敏答道。
哦,这个故事云安曾听云识敏讲过,说的是萨埵太子与兄长一起出游,在林中遇到一只母虎带着几只小虎,俱已饿得奄奄一息。
大家看老虎可怜,都想救,却都想不出救虎的办法——老虎要吃最新鲜的血肉,这让他们一时半刻去哪里找呢?
萨埵太子年纪最小,却心地最慈悲,他想了片刻,忽地计上心来。
他让兄长先走,说自己有事,一会儿就追上去。兄长不疑有他,遂离开了老虎和萨埵太子。待兄长走后,萨埵太子立刻躺下让老虎吃他,可老虎太饿了,根本连吃肉的力气都没有。
思来想去,太子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爬上山崖,先用锋利的竹枝刺破自己喉咙,任由鲜血淌了满身,而后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摔在老虎面前。
母虎带着小虎舔舐太子的血,一口一口舔下去,鲜血让它们恢复了力气。
待兄长意识到不对急忙赶回的时候,老虎已经吃掉了萨埵太子,空余遍地白骨。
——太子用自己无尚的慈悲救活了母虎和小虎。
(注释1)
“这个故事好悲伤啊。”云安望着墙壁上粗犷的炭灰色线条轻声说。
云识敏却摇头:“这不是悲伤,这是佛陀的前世因缘,是大慈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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