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君恩: 9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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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爹爹不在、兄长游学的这段时日里,她身边的,一直是李彻。

    她爱的是李彻,恨的也是李彻。

    卫嫱哭不出来。

    她根本无法做到放声大哭,也无法因为李彻的死,表现得有多么痛彻心扉。潜落入心底的,反倒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情绪。淡淡的,缓缓的,丝丝离离的,却又似乎能绵延良久。

    像一场不会停歇的雨,将这山头也浇得一片乌蒙。

    忽然之间,她自马车内探出一只手。

    “兄长。”

    卫嫱唤。

    滕慕稍稍勒了勒马绳,“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

    流光掠过,落在她翕动的睫羽上,须臾,女郎轻声:

    “我想去西疆看看。”

    “李彻生前与我说,他在西疆藏了许多宝贝。兄长,我想去看看。”

    不然这件事,真的会困扰她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不止是兄长,便是连一侧,前来接应的闻铮亦顿了顿。

    他原是闷头御马,在听见“李彻”二字后,又抬首朝马车这边凝望而来。

    去西疆么……

    只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抹鲜艳的红。

    像血一般妖冶,夺目,惑人。

    他那个情种主子,到头来还是栽在了她身上。

    闻铮眼眶红红的,看了她良久。

    暖融融的日影落在他眼底,烟煴开淡淡的情绪。

    卫嫱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点头,艰涩地道:“好。”

    既得了闻铮的首肯,周遭人自是不便拦她。只是闻铮在点头之后,又警惕地看了滕慕一眼,见状,卫嫱补充道:“我一个人去,去他先前的军帐。”

    她的兄长并没有阻拦。

    此去西疆,一路虽颠簸坎坷,但路途却不甚遥远。卫嫱将车帘放下,整个后背贴向摇晃的车壁。车壁轻微晃动着,若在平日,着实有些催人入眠。

    卫嫱如今的头脑很清醒。

    待真正踏上西疆的漠漠黄沙时,她忽然有一种极不真实之感。

    命运的洪流涌动着,推动她上前。

    闻铮引她来至一处。

    走到一顶军帐前,前者适时地停下了步子。对方只站在军帐口,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愈显喑哑。他的状态很不好,要比卫嫱差上许多,闻铮沉默地看了片刻帐口,而后压抑着情绪道:

    “这便是陛下的军帐。”

    这么多年,闻铮一直派人看守打扫。

    他仿若知晓,在未来的某一日,会有人再度来到此处。

    或是踏足,或是重回。

    即便经历了这般大的变故,男人仍一身劲装,身形笔挺地立在军帐口。

    “属下不便冒犯,便不随卫姑娘进去了。”

    卫嫱迟疑了一瞬,片刻,于心底疑问的驱使之下,一伸手,掀帘而入。

    只一眼,卫嫱立马怔住。

    不为旁的,只因此时此刻,这身前。

    于李彻的军帐里,四面竟挂满了她的画像!

    一幅一幅。

    一卷一卷。

    卫嫱忽然想起来,便就在先前,李彻笑着同她说自己的军帐里藏有许多秘密。

    待她再追问对方藏了些什么时。

    对方只勾勾唇,神秘莫测地同她道:

    “他们啊,都是我的宝贝。”

    画像中的女子,或阖眸小憩,或捧书慢阅,或踏春赏风景。

    少女眉目美艳,神采飞扬。

    不由引得卫嫱一阵痴愣。

    她伸出右手,掌心轻覆于卷轴之上。

    画卷上的墨迹早已干涸,此时望着,竟还有几分年代感。

    卫嫱怔怔地想——这画卷中的女子,竟是她么?

    从前自己,竟是这般么?

    这究竟是她从前的模样,还是李彻眼里她的模样。

    她分不清了。

    画上少女笑容明媚灿烂,神采飞扬。

    眉眼中尽是荡漾的春色,明亮,娇艳,欢快。

    令人心驰神往。

    春风停在少女裙角,树上梨花簌簌而落,纯白得仿若一片片雪。

    坠在少女衣肩处。

    覆盖在她的鸦睫。

    莫名的,卫嫱的一颗心也随之翕然一颤。

    她垂眸,忽然有些不大敢去看那些画了。

    帐内燃着昏暗的灯,将墙上悬挂的每一幅画都照得真切。卫嫱目光掠过那些画卷,忽然于角落处的书桌上,看见一本保存完好的手札。

    手札之上,蒙着一块薄薄的布,用来防灰防尘。

    她心有疑惑,想要翻开。

    可手指落至扉页时,却又莫名害怕起来。

    指尖清白,灯色烟煴着,落在其上轻轻打着颤。

    翻开一页页。

    其上虽未落有她的名字,却处处写满了她的痕迹。

    “今日天凉,咳疾复发。遂熬制一碗冰糖雪梨,略甜。”

    “今日大雪,天气愈凉。满树银白,犹若梨花缀枝。”

    “今日天晴,日渐回暖。不知盛京如何,可还严寒。”

    忽然间,她的目光忽然凝在其上一出——

    “今日噩梦,梦回盛京……黄粱方醒,心中怅然。一枕槐安,我不知是该恨她,还是该爱她。”

    于这一句的正下方,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添上去了一句话。

    以极不显眼的一行小字,而笔迹明显比之前成熟许多。

    仿若一声低低的喟叹:

    ——“原来我只是恨她不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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