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宴: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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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世道中稀薄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往黑夜里走去。

    萧凌恒营帐的帘子被轻轻掀开,里面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暗淡,勉强驱散黑暗。

    那人就坐在灯旁的一张矮凳上,背对着门口,身影被灯光拉得很稀薄,投在帐壁上,显得异常单薄孤寂。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战甲,绷带从破损的肩甲下露出来,透出暗红的印记,卸下的千嶂沉随意地搁在脚边,剑鞘上沾着干涸的泥。

    他怀里抱着什么,任久言走近几步才看清,那是年逍的头盔。

    没有抽泣,没有颤抖,只有压抑到极限,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的呼吸声,那呼吸又短又浅,他就那么坐着,像一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小孩子,透出深深的颓丧和孤寂。

    任久言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放轻脚步,走到萧凌恒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旁边拿起水囊,倒了一碗水,轻轻放在萧凌恒脚边的地上。

    水碗与地面接触的轻微声响,似乎惊动了这尊石像。

    萧凌恒环抱着头盔的手臂轻微地收紧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像是带着巨大的不舍和恐惧,生怕怀里的东西会消失。

    又过了许久,萧凌恒的头带着一种滞涩感,缓缓地抬了起来,月光终于照到了他小半张侧脸。

    他看向任久言,眼神没有焦距,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怀里的头盔冰冷坚硬,硌着他的胸口,这触感提醒着他,那个会拍着他肩膀骂他“臭小子”、会在演武场上把他摔得七荤八素又拉他起来、会在关键时刻为他挡下所有明枪暗箭的人因他而死,永远离开了。

    巨大的悲伤如同无形的海啸,无声地冲刷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没有激烈的爆发,只有这种无声的、缓慢的、却足以将人彻底溺毙的侵蚀。

    又过了好几息,萧凌恒哑着嗓子,只吐出两个气音:“久…言…”

    任久言在他旁边的矮凳上坐下,挨着他,轻轻地伸出手,带着一种无言的安抚,覆在萧凌恒的手背上。

    “卢霁川和肎迦,”任久言的声音放得很低,很缓,很轻,“都交代了,明日…就押解启程回京。”

    萧凌恒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油灯的灯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肎迦…”任久言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是个疯子,被仇恨彻底掩埋了。”

    他简单提了一句肎迦的遭遇,燮硰族的覆灭,荒漠里的濒死,乌尔迪的折辱。

    萧凌恒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深沉的悲痛似乎已经冻结了他所有的情绪反应。

    只是在听到“荒漠里的濒死”几个字时,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死水微澜,随即又归于沉寂。

    任久言看着他,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无力,他宁愿萧凌恒像之前那样暴怒嘶吼,甚至痛哭失声,也好过现在这样,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凌恒…”任久言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总要吃点东西。”

    萧凌恒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那碗清水,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任久言以为他不会再有反应。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他再次低下头,额发垂落,遮住了眼睛,只有那被任久言覆着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泄露出一丝深埋在死寂之下的无边的痛苦。

    任久言没有再说话,他握了握覆在萧凌恒手背上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此刻的陪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任久言分担不了这份痛,但他可以让萧凌恒知道,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他不是一个人。

    任久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陪着这个被彻底击垮的爱人,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里,一同沉浮。

    月光在帐内缓缓移动,从萧凌恒的肩头,移到了他紧抱着头盔的手上。

    夜,深得仿佛没有尽头。

    第128章 托孤老五成与败,这江山都姓沈

    几日的焦头烂额刚刚有所缓解,封翊、萧凌恒、任久言等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商讨着鸿滇重建、安置流民以及如何弹压周边因库兰、燮硰等族被屠戮而引发的恐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年逍战死的阴影如同巨石,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连议事厅的空气都显得凝滞。

    几人大概理清楚头绪之后,花千岁不合时宜的岔开话题:“也不知道老五这个蠢货这次会选择如何自保。”

    “自保?”萧凌恒不喜不怒地说,“他还能怎么自保?”

    花千岁轻笑:“老五若是肯老实认罪那才是见鬼,我猜…”他眼珠一转,“他必定会将所有罪责推到何廷雨身上,说是遭受何廷雨的胁迫才不得已如此。”

    萧凌恒其实也猜到了,谋逆这种事情,一个将军总也比一个皇子做的有来由。

    但毕竟没人是傻子,“何廷雨若真想造反,还需要玩‘挟持’这一套?她手底下那些兵哪个不是听她的号令行事?用得着借老五的名头?谁会信他?”

    话是这么说,这道理谁都明白,包括皇城里的那群。但人在绝境处总会抓住一切机会推卸责任自保,沈清珏如此,何廷雨也会如此,这是本能,所以沈清珏当真如此推责,何廷雨也定然不会就此认罪,若他们二人能互相攀咬是最好的,若不能,总归二人是逃不掉罪责的。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韩远兮略带紧张的通报:“将军!安西大都护陈靖鹤大人到!有帝都急旨!”

    厅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只见陈靖鹤风尘仆仆,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和…不忍。

    他大步走进来,甚至没顾得上寒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尤其在任久言和萧凌恒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从怀中郑重地捧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圣旨到!中参军任顷舟接旨!”

    任顷舟接旨??任顷舟接什么旨??

    任久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萧凌恒眉头瞬间拧紧,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众人跪地,任久言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臣,任顷舟接旨。”

    陈靖鹤展开圣旨,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查中参军任顷舟,于西征期间,行为失当,有挟持皇子、意图不轨、扰乱军心之嫌。着令即刻卸任中参军之职,解押回京,由三*司会审,查明原委,不得有误!钦此!”

    “什么?!”

    “你说谁挟持皇子意图不轨?!”

    “嗡”的一声,整个议事厅仿佛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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