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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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失信

    ◎天下事在我,在太皇太后。◎

    “阿耶!你瞧见了么,这里所有人的射术都比不过我!”

    拓跋祎鞭笞骏马,拎着弓箭,炫耀着自己的成果。

    洛阳之围,魏地血泪,亲身见证过战事之残酷后,锁儿彻底对冯初心服口服,登门拜访,致歉请名。

    她是冯初阿姊的女儿,纵是有过无礼,但好在敢作敢当,为人落拓。

    冯初一早便想好了名,‘祎’有珍贵、美好之意,拓为土意,祎属土行,倒也相得益彰。

    她仍是锋芒毕露,在营中飒沓而行,总害得人提心吊胆。

    莫说冯瑥,便是见惯生死、自己也大大咧咧的拓跋驰自个儿都不免为她担忧。

    她太优秀、太耀眼。

    上天偏爱之人,往往上天也会过早地收回她。

    拓跋驰隐下担忧,神色淡淡,不见夸赞,只说:“大军将班师,慕容将军欲让你进羽林,你应是不应?”

    拓跋祎的眸子霎时间亮了起来,眼中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

    “那自然要去!”

    她当然听得懂隐含的意思,慕容蓟是冯初提拔上来的人,她让自己入羽林,极大可能是要亲自栽培她。

    来日出将入相,同冯初一般,也未尝不可!

    ……

    重阳秋风乍,冯初的箭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洛伊水畔秋菊花曜,冯初牵马而行,远有禾麦香。

    身后骤起马蹄声,冯初侧身而望,便见一驿兵飞身下马,须臾间单膝而跪,呈上文书。

    “郡公,邸中急报。”

    拓跋聿召衙署官员南下洛阳,响应者并不算多,冯芷君把持朝政十余年,没人敢贸然在皇帝与太皇太后之间站队。

    冯初接过急报,竟是发自任城王府,言世子拓跋琅入宫。

    与此同时,相似的急报传至拓跋聿的案前,只不过她手上的,却是宋直呈上的。

    冯芷君知晓宋直是她的人,故意让宋直请拓跋琅入宫,也带着让他将消息透给皇帝的意图。

    她在逼拓跋聿回宫。

    冯初暗暗折下文书,收于袖袋,敛了神色,丢下句:“去我府中受赏。”

    扯了缰绳,叱马回府。

    甫一入内,就瞧见位于主座上的拓跋聿隐忍地瞧着手中文书,见她进来,慌忙匿去愁色,转而带笑:

    “阿耆尼怎得如此早便回来了?洛水畔的秋菊开的好么?可有为我带上一枝?”

    她藏住心事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若不是冯初眼尖心细,都险些叫她骗了过去。

    冯初不言,只挥了挥手,请周围人下去。

    紫乌踟蹰地看了一眼拓跋聿,见她微微颔首,方才跟着底下人一齐离了。

    房门合上,拓跋聿嘴角上的笑容立时难以挂住,她竭力地想抬起唇角,可努力了多次,俱是无功而返。

    挺直的脊梁登时垮了,颓唐而无力。

    冯初被她这般模样扎得心疼,莲步轻移,主动行至她身侧,坐了下来。

    拓跋聿偏过了半个身子──她在躲着她,她觉得自己这模样总是难堪的,她不愿冯初瞧见她的难堪。

    “陛下缘何失信?”

    缄默许久,冯初甫一开口,却是在问她为何失信。

    “我何曾失信?”

    拓跋聿焦急地转过身子,为自己辩驳,在撞见冯初眼瞳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僵住了。

    她知晓了,她们都心知肚明,再多的掩饰本就是无意义的。

    胸中涌出无尽的委屈,在她面前,总是那样难以掩饰,拓跋聿唇瓣轻颤,泪水几乎是顷刻间决堤。

    “阿耆尼”

    她还是想掩饰,宽大的袖袍朝眼角擦去,也不怕刮疼了自己。

    冯初忙按住她手腕,不叫她乱动,从袖口中取了帕子,让她靠在她肩头。

    边擦拭泪水,语中满满皆是无奈,“陛下不是说要与臣,同舟共济么?”

    “既有烦难,为何将臣隔在外头?”

    拓跋聿抿唇,冯初受了伤,朝中那些事情和委屈,她不想叫她操劳烦心,不想叫她为难,此是其一。

    另一面,她也想证明自己足以独当一面,无需再由谁庇护,她也能为冯初撑起一片天,让她翱翔──这是她自幼根植的心愿。

    可比起冯芷君她还是太嫩了。

    “我不想你为难那是你姑母。”

    拓跋聿紧紧拥住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相比她姑母,陛下显然重情义得多。

    即便她知晓那个人害了她的双亲,即便她有恨意,她还是愿意为冯初考量,忍耐,甚至存于一丝微薄的感激。

    “她欺朕便算了可是她逼你、她伤你!她之后她还要陷你于不义!”

    拓跋聿看得很清楚,冯芷君为了自己的野心,可以放弃冯初、利用冯初,甚至出卖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扳倒拓跋弭,不惜让冯初苦肉计,为了扳倒拓跋宪,打压宗室,不惜借一场战事将水搅浑。

    若不是拓跋聿当机立断出走洛阳,冯初回去,等着的便是一纸拓跋聿与她侄子成婚的诏书。

    现在又以拓跋琅逼拓跋聿回宫,若拓跋聿不应她,难不成便是要给冯初扣上窜逆之徒的名号么?!

    冯初垂眸,抚着拓跋聿的脊梁。

    昔年拓跋聿一次次逼她、试探她,带着她的纵容肆意地诉说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

    没成想一语成谶,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位列王公,手握兵权,挟持天子。

    于她而言,选择站在冯芷君身后,且不说冯家还能权倾天下至少数十年,若再激进些,便是仿魏文帝之事,取而代之未尝不可。

    而站定了拓跋聿可是要与姑母反目甚至,同冯家反目。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史书如何编排,我不在乎。”冯初未曾想自己下定决心之时不过瞬息。

    “泼天富贵,滔天权势,得之不正,国祚难保。司马家之事,我冯初不为也。”

    “阿耆尼”

    拓跋聿惶惶自她胸前抬起头,手上还抓着她的衣襟,俄而手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举在唇畔。

    明眸粲粲,轻吻安抚:

    “便让你我,同生共死。”

    拓跋聿的脑中登时‘嗡’然,她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先一步替她作了思量:

    “好,同生共死。”

    平城,紫宫。

    拓跋宪自宫中温汤池中起身,周围的宫婢低垂着头,取来柔软的羊毛织造的软毯给他擦拭水分。

    杨柳枝条蘸着青盐予其漱口,末了还要拿一小块麝香嚼了,吐在痰盂中。

    沐浴、焚香、束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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