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 1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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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在溧阳城外,还有些农务要做,与周云约好元宵前再聚,便告辞离去。

    周云倚门望着那渐行渐远,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背影,几番欲唤,终是缄口。

    姜眉若已决意放下前尘,自己又何必再提起呢……若她不曾忘了,故而留着那信,再与她说起远边之事,也不过是让她伤心难过。

    罢了,说不定再熬个几年,顾元琛也就死了,死了,也就忘怀了。

    *

    风啸如刀,虽是正月初一,可本就不适宜人在寒冬常住的燕州关城,此刻更不见半分佳节喜气,俨然是一座黑寂的冰窟,别是最低处的中院,似要被风雪摧垮一般。

    虽烧着三个炭盆,可寒风自窗棂缝隙悄然钻入,将那点微弱的暖意淹没,只余下冰凉的烟气。

    顾元琛裹着一件玄色大氅蜷缩在榻上,身上虽覆着好几层皮褥,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天寒地冻,寒疾便更是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他肺腑生疼,关节处被人敲砸一般的钝痛从未止歇。

    他紧闭着眼,面色是一种被久囚阴牢一般不见天日的青白,唯有颧骨处泛着些低烧带来的潮红。

    “王爷,王爷您醒一醒……”

    迷蒙中,他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行至近前轻唤着他。

    顾元琛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个是从未见过的京官,神色恭敬,亦带着几分难以掩饰怜悯,另一个,则是他曾经的旧部闫骢,甲胄在身,风尘仆仆,紧抿着唇,眼眶微红地看着他。

    “近来北境风雪犹烈,圣旨延误了几日,还望王爷恕罪——请您起身接旨吧。”

    那京官的声音不大,不轻不重,却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顾元琛剧烈咳嗽了几声,眸光微动,涣散的神思也一点点凝聚。

    他瞧了一眼圣旨,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屋外阴蒙的天色,沉默片刻,用手肘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坐起。

    可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引来一阵更压抑的低咳,他的肩背随着咳嗽剧烈起伏。

    闫骢欲上前搀扶,脚步刚动,却被那京官按住,便只能咬牙攥紧双拳。

    他就眼睁睁看着从前万人追随仰慕,睥睨天下的敬王爷,此刻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挪下床榻。

    双膝终是落在了冰冷刺骨的地上。

    顾元琛跪在那里,许是因刻在骨子里的骄矜,身形依旧竭力挺直。

    可这也是他此时仅能保持的东西,忽然离了尚能予他温暖的床榻,只觉寒意如针一般细密地刺入他的血肉之中,让他痛不欲生。

    “臣接旨。”

    暖暖地吐出三个字,余下的力气,便是要用来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京官展开圣旨朗声宣读,无非是说什么北境苦寒,念及兄弟之情,特恩准敬王可离开关城,返回燕州城内府邸度过年关,以待春日云云。

    字字关怀,句句体恤。

    顾元琛却低声笑了。

    皇兄当真是动怒了啊。

    不过施舍这微不足道的恩典,还需发个圣旨来,真是可笑。

    哪里是体恤,分明是将他的尊严放在地上,反复践踏,有意磋磨他的心气。

    他仍是敬王,却不许过问分毫军政之事,不得踏出关城半步,昔日能调动千军万马的大帅,如今连一名普通哨兵的去留都无权过问。

    甚至离开关城去何处过年这等小事,都需仰仗陛下的恩赐,都需要他拖着病体跪下接旨。

    好手段,他的好皇兄终于是懂得了何为王道了。

    这是让他知道谁是君,谁是臣,让他再不能对皇位有肖想,是吗?

    “王爷,您还不曾接旨呢,地上冷,您也快些起来。”

    顾元琛谢过天子圣恩,恭敬叩首,额头触及地面,几乎要将他额上的汗水冻凝了。

    “陛下说王爷久无书信,问王爷可有什么要转达之事?”

    “有……”

    “王爷请讲。”

    “你只告诉陛下四个字,杀伐果决。”

    “……好,王爷保重身体,陛下的赏赐,已经送至燕州城内了。”

    房门一关,闫骢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跪在顾远方面前欲搀扶。

    “王爷!您何苦对那竖肖如此恭敬……您快起来!”

    隔着厚厚的衣料,闫骢都能感到面前之人的瘦削。

    顾元琛却摆了摆手,不要搀扶。他自己用手撑着地面,试了一次,竟没能站起。

    闫骢心头大恸,不顾他的阻拦,强行将他半扶半抱地搀回榻上,为他盖好层层被褥。

    “你还敢来见本王?”顾元琛微微喘息着,讥笑道,“你说这些话,就不怕被人听了去?不怕过些时日陛下就一道圣旨传来,让你解甲归田?”

    闫骢声色哽咽:“末将虽非血羽军嫡系,可是当年也曾随您马踏银石滩,亲眼见您手刃乌厌术齐,那是何等的英武!末将当时便愿誓死追随王爷,只是不成想最终留在燕州做了守军,如今王爷被小人奸害……戍边关城,末将早就想来探望您了!”

    他压低了声音痛心道:“王爷,您不该如此,这里是燕州,向西北是鹿州,这里是北境,这里只认得您!王爷!您看看您如今……这哪里还是您啊!”

    “怎么?想撺动本王谋反?”

    顾元琛压下胸肺间的痛楚,冷声道,“可以。何时起兵?有多少人?何时发兵?如何进攻,如何守城?”

    闫骢竟真道出一番谋划。顾元琛听罢,震惊之余,却也低低的苍凉的笑着。

    “好啊,先占燕州,好谋划……那本王问你,粮草何来?还有,本王才灭了北蛮,鹿州才设新府,不知有多北蛮遗民恨不能杀本王以泄愤,占了燕州,鹿州又如何?”

    他一连发问,闫骢自是无法应答,羞惭之余,便更是为顾元琛痛心。

    “你们的好意本王心领了,”顾元琛稍放缓了语气,“不必担心,陛下暂时还不会杀本王,他在犹豫,去吧,今后莫要再来。”

    “这怎么行!末将此次前来,就是要接您回燕州城内的!”

    顾元琛默了片刻,艰难地抬手,在他肩甲上轻轻一拍。

    “不了,本王此时形容不堪,不想被许多人……待明日好些,再行离开吧。”

    闫骢闻言一怔,眼中已经含了泪水,他不再多言,命人又抬进了两个暖炉,让两个家仆留下照料,再三叮嘱,方痛心离去。

    房门合拢,将寒凉与一切声响隔绝在外,屋内重归寂静。

    顾元琛强撑的气力瞬间消散,痛苦的呻吟与喘息再也压抑不住,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他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反复挣扎,直至这一次病痛暂时消散退去,却不知下一次又是何时来临。

    将手探入枕下,顾元琛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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