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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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建议——

    “反正外国人不讲究这个, 只要别唱“睡昏昏似妃葬坡平, 血淋淋似妾堕楼高”①, 你只管唱自己想?唱的。”

    宣传传统戏剧文?化?嘛, 老唱家喻户晓的那几折也没意思。傅真心一横,选了《牡丹亭》里?比较冷门的《离魂·集贤宾》②。

    《集贤宾》既不会太悲痛欲绝, 还糅合了青衣,是闺门旦很见功底的一个曲牌。

    《牡丹亭》其他唱段,个人对腔格③的运用都不会像《集贤宾》那样体现得明显。

    昆曲嘛,对着曲谱唱是唱,没有腔格,唱不出昆曲味儿。腔格的处理和运用,非常依赖演员的个人理解能力和审美能力。

    嗓音条件和唱功只是门槛,理解能力和审美决定?戏曲成品质量和个人艺术成就。

    选《集贤宾》是有原因的。为了唱好它,傅真特意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揣摩过。

    之前练《皂罗袍》时,她就已经把宕三眼④,处理成了橄榄腔,不再突兀地停顿三下,而是两头渐强渐弱,中间气息缓缓推出,唱腔更俊,听起来更柔和漂亮。

    傅真这段时间练《集贤宾》,跟配乐磨合,晏启山基本上都在旁边观摩、陪同。

    文?学艺术有个特点,太幸福的人在文?学戏剧等艺术方面,都不会有太高的成就。

    读大一时她尚且天?真稚嫩,如今年岁增长,情路坎坷,终于能深刻地理解唱词。

    晏启山几年前,偶然间在李莹厅听过傅真当?时版本的《集贤宾》,确实稚嫩天?真。

    而今她收着演,气息奄奄,甚至有点抖,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是她自己。

    远不像当?年那般用力,却更加真切动人。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成长。

    那种病恹恹的柔弱,不是演得浑然天?成,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痛苦。

    /

    前天?带妆彩排,给傅真配乐的洞箫老师得知晏启山会古琴,强烈建议加古琴配乐。

    晏启山怕贸然加配乐会扰乱傅真,推辞自谦“手生”。但他背地里?问乐师要了减字谱⑤,自己在家里?练了两小时后便弹熟了。

    今天?起来后,他先去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算算时间,傅真吊嗓练身?段已经一小时了,晏启山上前抱了抱她:“先吃饭吧。”

    傅真这才感觉到饿,环着他的腰,仰头笑说:“最?后一顿早餐了,好舍不得哦。”

    晏启山挑眉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批评到:“小丫头片子,说话这么不吉利。”

    “可不就是最?后一顿早餐嘛。明天?2009了。”傅真嘻嘻哈哈的接过京酱肉丝卷。

    晏启山拿昨晚的可丽饼凑合了一顿,拎着那张落霞⑥琴说:“我们?自己先过一遍吧?”

    这张琴定?制的,生漆丝弦,葛布八宝灰胎。鹿角灰中混了金粉,银粉,珍珠粉,以及玉石玛瑙珊瑚、珍珠母贝的碎屑。琴面如满天?繁星。勾挑抹剔琴音清幽激越。

    为了这张琴,在南方买了个摇摇欲坠的破败晚清老宅,拆下金黄浓香的衫木房梁。

    然后斫的琴果?然音色清润偏甜,是张美人琴。琴底用金漆写?了它的名字:戛jiá玉。

    山月鸣泉,清音戛玉。

    千年万岁,松风解意。

    托运乐器属于高危行?为,为了将戛玉平安从杭州带到巴黎,他专门叫人跑了一趟。

    戛玉西?织阵真丝棉珍珠琴囊,待遇连傅真都妒忌,“我和它,到底谁是你女朋友。”

    晏启山轻咳一声:“不瞒你说,遇见你之前,我确实以为自己会和戛玉过一生。”

    难怪如此处处精心伺候。傅真半开玩笑地反问:“那你现在和我算不算背叛了它?”

    晏启山弹了下她额头,“思想?不端正。对我来说,琴是另一个更圆满的自己。”

    傅真脸一红,怒到:“你故意害我误解!”

    晏启山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伸手揉揉她脑袋瓜子,哈哈大笑,“还不算太傻。”

    傅真却高兴不起。要是没遇到她,他终会半推半就地成为别人的男人,一生安稳。

    但转念一想?,他原本打算和另一个更圆满的自己过完一生,这该是何等的孤独啊。

    宁愿他半梦半醒,潇洒恣意,纵情放浪缁zī尘京华,乌衣门第,金粉欢场。强过高阁危楼上,簌簌听雪声。

    “今天?跨年迎新呢,开心点昂。”她一个眼神,晏启山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愁什么。

    傅真也不愿意他总担心自己,于是笑着点点头,“我们?磨合一遍,然后歇会儿吧。”

    “嗯,得注意劳逸结合。”晏启山觉得她已经唱得很娴熟,练过度反而影响发挥。

    排练的间隙,傅真一时兴起,请晏启山坐在沙发里?,自己在腰间扎条绣花腰巾,给他清唱了一小段《佳期》⑦。

    “小姐,小姐,多?丰采。”

    采是个上声字,高开音,一落腔立即顿住,口罕腔用得十分俏皮。搭配小云手,单云手,双手指,特别灵动。

    而且红娘这类小花旦没有水袖,看?的就是手形,掌形,拳形,以及活泼娇俏的、眼神、表情、身?段。

    但唱下一句,“君瑞,君瑞,济川才”,整个人明显更加鲜活了。轻提绣花腰巾,橄榄腔,掇腔,擞腔变换自如,就像繁花枝头雀跃的黄鹂,满心满眼欢喜地看?着他。

    特别是“济川才”三个字,真当?是水磨工夫,一唱三叹,渐强渐弱,尾音抑扬顿挫,哪怕不看?着她的,只用耳朵听,都听得出山花烂漫般的情绪,带着小女孩的爱慕之情。

    她唱的时候,始终满脸纯真喜悦的笑容,但晏启山却听得眼眶潮湿。

    “一双才貌世无赛”被她临时改成了“人品才貌世无赛”,单手晏启山闻言,抿唇笑了下,用唇语说,“我哪有这么好。”

    傅真看?见了,边唱着,边含笑缓缓转身?,轻拈起绣花腰巾,唱出她自己的心声:“堪爱。”

    擞腔衔接豁腔橄榄腔,绵长、颤抖,却一点也不悲伤、忧郁,反而只有明亮的、上扬的情绪——经历过再多?坎坷磨折,爱他依然是一件开心的事?。

    最?让晏启满怀爱与痛的是——

    傅真把“会阳台”仰面倾倒的动作,移植到了“堪爱”这一句里?。

    和杭州雪夜那一折《铁冠图·滚绣球》一样,刚好倒在他身?前,和他四?目相对。

    傅真目不转睛地望着晏启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是她的道别。她想?,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

    晏启山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不由得想?起前年,杭州雪夜。

    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穿过漫天?大雪来他身?边,为他唱了一折刺杀旦经典传世名折《滚绣球》。

    在孤山路楼外楼顶层奢靡的阁楼上,她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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