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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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匿在阴影中,一个年长从容,一个乖张莫测,就这么隔着十丈风雪遥遥对视,两息,十息,阿勒指头上弹起铜钱,铜钱翻飞着升高,再“啪”地落在掌心,他短促地扯了个笑,懒懒收回视线。

    龙可羡牵着马,慢吞吞走到阿勒跟前,盯他片刻,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喉咙口滚了百八十句话,最终只是闷声说了句:“胡子,丑。”

    ***

    哥舒策回到三山军营的消息没有走漏,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尤副将匆匆进院,看到余蔚站在中庭给茶叶过筛,他左右看了看:“哥舒公子呢?”

    “里边。”

    尤副将小声问:“厉天和伏先生都还关在西院呢,正主儿都回来了,是不是能把院门开了?”

    余蔚拨着碎叶子,摇头:“里边谈着呢,说不准结果如何,这事还是等少君发话吧。”

    话落,俩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龙可羡低着头,眼帘半垂,吐息轻柔地拂过阿勒脸颊,手轻轻地动着。

    匕面冰凉,一点点蹭在他腮下,磨出轻微的声响,龙可羡没有帮谁刮过胡子,因此十分专注,要把那把茂密的胡须刮得半点不剩。

    阿勒躺在榻上,没阖眼,看着龙可羡圆钝的下巴。

    胡子根部粗硬,长倒是不长,就是浓密。

    屋里很安静,沙沙声游走在方寸之间,呼吸时不时地缠在一起,随着摩挲和游走,褪去浓密的遮挡,皮肤一寸寸展露出来。

    明明两个人都有一肚子话,都有复杂微妙的愠怒和委屈,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仿佛都知道开口之后会把这气氛带往崩裂边缘,故而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最后一点走完,龙可羡净手,回来时阿勒已经坐起来了,用指节蹭了蹭下巴,说:“过来。”

    龙可羡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拿块帕子擦手,一会儿喝两口茶,眼珠子还要骨碌碌地往这转,这就给阿勒看笑了:“龙可羡,我是地底下爬出来的魔头吗,磨蹭什么!”

    “反正,不是好东西。”龙可羡嘀咕一句。

    阿勒面色不改,仍旧挂着又轻又坏的神情:“这话听得耳朵要起茧了,从前就叮嘱过你,千万不要把我往好地方想。”

    “可是你这般可恶!”龙可羡来气了,茶缸砰地一搁,“那十六封信,是你从万壑松手里换来的,偏偏要送回北境,让哨兵以为我在老宅里留下了东西。”

    阿勒敛了神色。

    龙可羡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手攥在袖里,脸发白:“姐姐传信南下,你生气了,便下暗手让她禁足,骊王疑心我与她里应外合,欲要扶小皇子上位,我只得待在坎西港按兵不动,这就回不了北境了,都是你。”

    阿勒捻着指尖灰,“还有吗?”

    龙可羡胸口起伏,还有两句话堵在喉咙口,磨得音调都不稳了,“原本是有十七封信吗?”

    阿勒看着她:“有。”

    “战时,你来过北境,我们……”龙可羡指甲嵌进掌心里,“我们便已经分开了吗?”

    她连那两个字也讲不出口。  “分开,”阿勒重复这两个字,“倒也算是。”单方面的而已。

    所以就是蓄意接近,龙可羡后退两步,“就是在骗我,”她眼眶通红,“明明之前便已经分开了,还要骗我情投意合,说不准连成亲也是骗人的……我已经忘记了那么多,你还要这般耍我。你不讲道理!你不是好人!”

    即便龙清宁的信传来,龙可羡也没有将阿勒判以死刑,这些事情她拎得清。

    因为重视,因为喜欢,所以不肯在人前讲他一句不是,堵着一口气等到现在,却被砸得头昏脑胀。

    她人还没转身,手臂已经被握住了,阿勒力气大,猝不及防拽得她趔趄,手臂碰上手臂,他声音很沉:“我是浑,是憋了件事没有告诉你,不代表从前讲的都是谎话,情投意合是真,成亲也是真。”

    龙可羡推他:“我不要听了!”

    “为一桩事就要打死我吗?”阿勒反把她双腕摁到身后,“我见过那时的你,忘记未尝不是件好事,坏的全抛了,好的我皆会告诉你。我贪心,只要你记得快活事,这般也算十恶不赦了吗。”

    “好坏你讲的不算!”龙可羡踢他靴筒,“我要看大夫,我要回北境,我忘记的全部要拿回来,谁都骗不得我。”

    阿勒缓吸口气:“没用的。”

    ……

    阿勒被“请”出了营地,连同那只被戳了十七八个洞的软枕。

    第156章 钓鱼

    阿勒不在身旁, 龙可羡才能使得出劲儿。

    翌日,龙可羡天不亮就起了。窗纸灰麻麻的,她点了盏灯, 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紧接着逸兴运笔, 在纸上淋淋洒洒, 痛斥阿勒的不齿行径,直到屋瓦镀上片亮金色, 才抖着纸谨慎地检查一番,随后唤来尤副将,叮嘱他务必敲锣打鼓地送到阿勒手里。

    那信送出去,龙可羡仿佛痛快地舒出一口气,连早饭都多用了半碗。

    尤副将回来的时候, 龙可羡还在照着书抄明日的份,她预备一日写一张往他手上送。阿勒不是喜欢她写信吗, 不是要事无巨细全部写进去吗, 龙可羡忿忿地戳着笔, 写得更起劲儿了。

    “少君,”尤副将嚷嚷着进院, 一掀帘子就说,“送过去了。”

    龙可羡蹭地站起来:“如何?”

    有没有痛哭流涕, 有没有痛心疾首,有没有悔不当初,她踮着脚往帘子缝张望,有没有负荆请罪上门来?

    尤副将不明所以, 往身后看了看,说:“哥舒公子往门口拴了条狗, 嚯!瘦得跟杆儿似的,当场就把那纸撕了。”

    拴了条狗。

    还撕了?

    龙可羡走到桌前,难以置信地 说:“没见到他吗?”

    “哥舒公子倒没见着,”尤副将从袖中掏出只钱袋,倒了一把金葫芦出来,说,“就见着一个守门的侍卫,是个生面孔,长得流里流气,不像个好东西,还意图贿赂属下。”

    龙可羡已经急怒攻心:“贿赂你做什么?”

    尤副将看着这些金葫芦,咽了口口水:“他让属下带句话,说哥舒公子借酒浇愁,彻夜难眠呢。”

    龙可羡听了,先是一愣,而后负手走了两圈,谨慎地把这八个字拆开来,翻来覆去地念道:“借酒浇愁,彻夜难眠……我不要信!他们皆会骗人的。”

    “就是,扯谎也不扯个好的,”尤副将也纳闷儿,“谁喝了酒彻夜难眠啊,不正好酣睡吗?少君,要我说那新来的小子就是没安好心,等着让您生气打上门去,这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嘛。好生奸诈!”

    龙可羡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里边还有这么多门道,跟着严肃道:“好生奸诈!”

    “您写什么了,若是要紧事,我再去传个口信儿。”

    “口信,不好听的。”

    “传个信还有什么好听不好听,不好听我给哥舒公子用唱的。”尤副将说着探头往桌上看,一下就看见桌上搁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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