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春光: 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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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消瘦的背影,鬓角银发早藏不住,只觉得和记忆中的背影大相径庭。

    生她之前,于雪梅流产过四次,直到二十八岁才生下盛穗,在落后贫穷地区算是晚育。

    远嫁来魔都前,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坚韧而又无坚不摧的。

    父亲嗜酒又热衷赌钱,从最初用完工资到花光家中积蓄,其中时间不过寥寥几年。

    后来只能四处赊账,或者拿家里值钱的东西去典当,拆东墙补西墙。

    于雪梅的嫁妆,以及盛穗的长命锁都是这样没的。

    家里实在拿不出钱后,母亲就每晚背着年幼的盛穗去市中心步行街摆摊,卖一些手制小饰品。

    盛穗还记得那天晚上,一位和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牵着一个年长她的小女孩经过摊位。

    女孩穿着精致的洋娃娃裙,吵闹着非要买于雪梅地摊上的几根发箍,不依不饶。

    女人无奈,嫌弃地蹲下身问价,又嫌于雪梅卖的太贵,两人不知怎么,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引得周围人纷纷回头注视。

    后来女人老公忍不住劝:“为了几十块至于么,直接给她算了,我们也不缺这点钱。”

    “她穷就她有理啊,一个发箍卖二十块,怎么不去抢呢!”

    最后趾高气昂的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钱的手白嫩干净,显然是鲜少做家务和重活的人。

    女人白眼连连:“我老公说的对,我确实不差这点钱,不用找了,多余的钱就当施舍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于雪梅突然哑了火,紧攥着手,最终一言不发地接过钞票。

    十年过去,盛穗仍记得那一晚,母亲低头看她脏污开裂的双手,手背爬满被打后的可怖青紫,久久沉默不语。

    最后,她只和盛穗说了一句话:

    “小穗,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泼妇。”

    “......”

    “.....小穗?怎么了?”

    耳边母亲的呼唤声拉回飘远思绪,盛穗回神,下意识去看于雪梅放在饭桌上的手。

    桌上是丰盛的三菜一汤。

    母亲的手也不再像那年,连指甲缝都藏污纳垢,虽然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却不难看出有在好好呵护。

    虽然时而感到委屈,但盛穗始终认为,她实在没立场责怪一个无怨无悔生养她14年,每次父亲动手时、第一反应都是将她护在身下的女人。

    没人想活在泥潭里,也没人想成为抛弃孩子的罪人。

    但在成为母亲之前,于雪梅要先是她自己。

    每每觉得命运不公时,盛穗总会这样告诫自己。

    她年纪将要30岁,人生漫长,如果她执意活在仇恨与责怨中,只会日夜痛苦,无法自拔。

    不愿过这样日子,所以她选择原谅和宽恕。

    “......你今晚怎么总在发呆。”

    饭桌上,于雪梅再次出声喊人,皱眉给盛穗夹肉又夹菜,不满道:

    “下午肖朗给我送腊肉,说你没和肖茗住一起了,怎么回事啊?”

    “我结婚了,这两天住在丈夫家里。”

    盛穗放下筷子,语气轻柔却坚定:“对方你上次在医院见过,叫周时予。”

    于雪梅一时反应不及,回神后啪地将筷子放下:“你们才认识几天?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你妈商量一下吗?”

    “我以为,只要我认为他很好,我们就可以结婚。”

    理智告诉她要谅解母亲出发点是善意,盛穗还是忍不住道:“......而不是母亲来挑选,谁来做我的结婚伴侣。”

    “什么叫我来挑选?我不也是盼着你嫁个好人、以后别再走我的老路吗?”

    于雪梅气的用手揉胸口顺气:“是,我知道你怪我离婚改嫁、长大后又来插手你的事,但不是你爸把我寄的钱都独吞了?别人都说我不要你,连你也这么以为?”

    “......”

    两人自此再无食欲,母亲花费一下午时间做的菜剩下大半,盛穗埋头将碳水吃够后,默默起身去厨房洗碗。

    是她做错,该心平气和讲道理的。

    于雪梅关上门躲在卧室哭泣,盛穗洗碗时只觉得胸闷喘不过气,再加上灶台高度过低,弓身洗一会就腰酸背痛。

    洗碗池正对着窗户,站直身休息时,盛穗余光见到楼下停着一辆太过熟悉的车和那一抹身影时,微微愣住。

    月明星稀,凄清银纱散落大地,高瘦修长的男人随意靠在车门,双手插兜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周时予。

    她不可能认错。

    盛穗拿碗的手忘了用力,饭碗哐地掉进洗碗池,发出清脆声响。

    她从家出发前,周时予就电话问过她具体地址,能找到这里再正常不过。

    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不知为何,在见到周时予身影的那一刻,盛穗心中不再闷堵,只是急迫地想要逃离眼前的无形牢笼。

    她甚至没进卧室和母亲道别,只将碗筷冲洗两下就穿外套离开,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男人停车的方向跑去。

    正是饭点时间,小区路上鲜少能看到行人路过。

    排排路灯映落着暖黄灯光,盛穗一路小跑绕过居民楼后,远远十米外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出声道:

    “......周时予。”

    男人闻言抬头,下一秒,迈着长腿朝盛穗坚定走来。

    猜她是在窗边找到自己,周时予并不问盛穗早早出来的原因,抬手给她拢好凌乱的衣领,温声:

    “天气还冷,下次别跑得太急。”

    盛穗乖顺站在原地任由他整理,水眸定定望进他镜片后的眼睛,半晌忽地轻声开口:

    “我刚才和我妈妈吵架了。”

    周时予猜到原因:“因为我们结婚的事情?”

    “嗯。”

    春寒料峭晚风萧瑟,两人分明可以进车开着暖气说,盛穗却坚持要在风中交谈。

    像是用尽仅剩的力气,都用来和他坦白脆弱与伤痛。

    周时予清楚,她不是会向别人展露委屈的性格,翻到宁可打落牙齿也要向肚中咽。

    他见过母女二人在医院对峙,早知道这顿晚餐很难一帆风顺。

    而更难的,是劝她不要去。

    盛穗渴望家庭,渴望她曾经缺少、以后也再圆满的父母亲情。

    哪怕是周时予,也无法填补这份空白。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距离最近的地方,默默等待她要回家的电话。

    周时予脱下身上大衣披盖在盛穗肩头,低声在晚风中越发温和:

    “太辛苦的话,不需要现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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