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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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而出,又想到到底不知底细,就这般将严崖卖了,就算他没有投靠王氏的打算,也定会被崔懿所忌惮,真心对她好的人不多,严崖算是一个,她对他,终究是有些不忍的。

    “这可如何是好,”贺兰香由衷担忧起来,“能治得了他的,恐怕只有将军一人,而将军在外征战,归期不定,又该由谁来管他?天越发?冷了,万一他在外遇到什么?闪失……”

    贺兰香暗里提醒崔懿对严崖再多上心,崔懿却将头?一摇道:“算了,随他去罢,总共就除了他三?个月的兵牌,眼见便要期满了,到那时候,他再要胡来,我即刻军法伺候。”

    贺兰香只好点头?。

    二人许久不见,话格外密了些,直至将贺兰香送回府上,崔懿还不忘交代,让她小心谨慎,谢折不在,王家恐会趁此对她不利。

    贺兰香尚未察觉危险在哪,想到她上午才将王元瑛戏耍一顿,一时得意,未免轻敌,“王延臣行事乖张恣意,有大张旗鼓之弊端,他若有心害我,想来不难觉察。”

    崔懿听后一笑,道:“夫人可知卧冰求鲤的故事?”

    见贺兰香蹙眉回想,崔懿继续道:“说是魏晋时期,琅琊有个叫王祥的少年,总得继母苛待,日?子?过得艰难。冬日?飘雪时,他继母病重,病中一心只想吃鱼。王祥家境贫寒,买不起冬日?鲜鱼,为满足继母口欲,他便走到结有厚冰的溪流旁,脱下?外衣躺在冰面上,想用身体将冰暖化,后来冰果然化了,还跳出两条鲤鱼,王祥赶紧捉了鲤鱼,回家烹给继母吃。这故事流传至今,已成二十四孝中的典型,不过夫人可知,王祥后来怎样了?”

    贺兰香看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卧冰求鲤之后,他的名望大增,孝名远扬,有许多人请他去做官,他一概不去,反而进山隐居,一隐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他的名气只增不减,直到时局合适,再有人请,他才姗姗到任,当的第一个官便是掌管一州政务的州事,后来一路扶摇直上,区区二十多年,便做到三?公太保,加封雎陵侯,食邑一千六百户,权野倾朝,桃李天下?。”

    贺兰香仔细品味了一番卧冰求鲤的故事,哼了声道:“说得轻松,怎么?会有人大冬日?里脱光衣服卧在冰上,冰又怎会为之融化,这个故事从?开始便是被设计好的,为的便是传播声望,若声望传出便去做官,便显得太过刻意,隐居二十年,风头?过去,还正好落下?个孑然独立不为权势折腰的好名头?,方便钓上更大的鱼,当真心思缜密,老谋深算。”

    崔懿见她明白意思,满意点头?,“这王祥,便是琅琊王氏的先人,王延臣的老祖宗。”

    贺兰香心惊了下?子?,沉默一二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有如此先人为例,王延臣断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鲁莽直接,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崔懿十分欣慰,话点到为止,二人就此告别。

    回到住处,贺兰香靠坐在美人榻上歇息,未说话,静静发?起呆来,双目空洞无光,连髻上鲜艳动?人的天竺牡丹仿佛都跟着失色了。

    细辛给她往手炉中添碳,问:“主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谢折。”贺兰香不假思索。

    上午戏弄完王元瑛的得意心情全化为此刻的担忧,她害怕王元瑛也是个和他老祖宗一样埋线千里的狠角色,冷不丁什么?时候便朝她报复过来,咬她一大口。

    “我想谢折回来,”贺兰香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受惊的孩子?似的,抱紧两肩道,“我害怕,我想要他陪我。”

    细辛少见自己?张扬明媚的主子?有如此脆弱之时,不由便有些发?慌,胡乱安慰着:“谢将军打完仗便回来了,您别害怕,那王延臣不是还指望着用您的好歹来嫁祸给将军吗,将军不在,他一定不会动?您的。”

    贺兰香点头?,眼中泪意不减,“但?愿如此吧。”

    *

    “你们倒是给我个准话,这贺兰香,除是不除?”

    夜半三?更,提督府密室热闹,王延臣两道剑眉紧拧,不耐烦地看着手下?一帮幕僚谋士。

    “回主上,属下?认为贺兰氏乃陛下?牵制谢折的一枚要紧棋子?,与其留,不如除之后快,让陛下?对谢折大生忌惮。”

    “可贺兰氏也是扳倒谢折的利器,若将她的死算在谢折头?上,陛下?便可更加名正言顺打压谢折,如今谢折不在,贺兰氏该当暂且留住,晚些下?手不迟。”

    “两方各有利弊,尊请主上定夺。”

    王延臣心烦意乱,看向阴暗处从?入席便未置一词的萧怀信,张口叫他表字,“轻舟,你怎么?看?”。

    静谧的昏暗中, 一只白皙清瘦的手伏在乌木圈椅把手上,骨节分明?,莹润生辉, 连袖口的粗糙布料都沾染上几分不染铜臭的清正凌冽,在愁云惨淡中醒目突出, 自成?一隅风水。

    而若视线往上,与手为强烈对比的, 便是那一张布满鲜红疤痕,蜈蚣般纵横交错爬满的整张脸, 可怖狰狞到?连五官都模糊难辨。

    即便在场幕僚大多为年过半百饱经风浪的人精, 乍一对上那张脸, 眼神仍不由瑟缩, 面露惊恐慌张,不敢多看一眼。

    气氛僵持诡谲,安静里, 萧怀信启唇,声音沙哑难听至极,如铁锈摩擦, 透着?股子血腥干涩, 一字一顿道:“爪牙未去, 何以除敌。”

    王延臣心惊一下,思?忖一二, 点?头?附和:“也是,谢折的兵权尚在手中,此时逼急了他, 他若鱼死?网破,于我等百害无利。最好还是先想方设法剥离他手上的辽北军权, 趁其孤立,再?下决断。”

    注意已?定,王延臣道:“便听轻舟所言,暂且不动贺兰氏。”

    其他幕僚见状,自不敢与丞相持有异议,陆续行礼告退。

    王延臣见萧怀信也起身,跟着?站起,温声道:“天冷夜寒,轻舟不妨便就此留宿我这,明?日再?走不迟。”

    萧怀信淡淡道:“多谢王提督美意,然群狼环伺,刺客频出?,我还是回宫护驾,保圣上安危为要紧。”

    王延臣眼中闪过丝异样,面上却好声附和:“这倒也是,圣上安危为重,那我就不留你了。”

    萧怀信迈出?房门,立即便有随从为他披上厚氅,偌大氅衣裹挟一身瘦骨,背影越发显得冷清孤绝,仿佛随时可能化为飘散轻烟,与夜色融为一体。

    王延臣一路相送,直到?送出?府门,看着?萧怀信上马车,躬身拱手,“下官恭送丞相。”

    车毂声响,马车前行,王延臣直起腰,眼神落在马车,脸色越发冷了下去,一片晦暗阴冷,让人不知?他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这时,小厮上前,“回主上,三姑娘求见。”

    “云儿?这三更半夜的,她见我做什么?”王延臣眼中阴霾散去些许,不由狐疑,“她是个温吞性子,这个时辰求见,必定是有要紧事说,走,过去看看。”

    *

    紫檀案几上经书未合,字帖上墨渍未干,笔触停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浓稠颜色与房中黑暗相融,幽袅的墨香散发暗涌,萦绕在内外,像只柔软的手在人的心梢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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