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9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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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薛稚同他立在摇篮边上, 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女儿,心间涌起一阵洪波似的酸涩。

    她对桓羡道:“这也是你的女儿, 你不能这样对她。你知道吗, 你那天拿剑指着蓁儿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虽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却也是她的生母九死一生生下来的。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就把她托付给旁人吧。况且你忘了我们夭折的那个孩子吗?我真害怕若生下他,你也会这样拿他来威胁我……”

    想起那个被她亲手杀害的孩子,她终究有些难过, 眼中亦泛起山岚似的轻雾。桓羡亦是心间不好受, 忙握着她手柔声道:“哥哥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我答应你的事都有做到,为什么明明我没做错什么,你却要把他们的死都怪在我头上。明明我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每次被舍弃的都是我。”

    “栀栀,我爱你,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这一句近乎哀求,若是平日,他绝不可能宣之于口。

    但他没有办法,离明日的大婚越近,他心中那股会失去她的预感就会愈强烈,就算他把她关在殿中也不能消弭,总觉得她会又一次离开。

    就像那无数次的梦里,她从城楼上坠下……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她留下,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法子。

    他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全身的神经脉络都好似丝线被她攥于掌心,只要她轻轻一扯,他就被迫臣服。

    分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分明从前依赖他的是她,胆小又爱哭,连打雷这样寻常的事都要哭着跑来找他同睡。

    他又想起少年时的事来,他原本没多喜欢这个贸然出现的妹妹,但她偏偏要强行闯入他的生活,让他原本乏善可陈又灰暗衰败的人生,也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对她很不屑的,嫌弃这小女孩子聒噪,太过黏他,但更多的,却是厌恶那个为了存活下去不得已接纳她、讨好她的自己。

    那时她还很小,或许还读不懂他那隐秘的自尊心,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冷淡,会委委屈屈地扑进他怀里控诉他不理她,或是向阿娘告状。

    那时候的她,是如此地依赖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为什么,现在一切却反过来了?

    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像从前一样,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她又为什么要记着谢兰卿,谢兰卿,究竟哪里比他好?

    他看着她,眼中忿恨、失望、难过等种种情绪都如走马灯转过,灯驰影转,驰骋不休,最终又尽归于夜色一般深沉的墨色。

    “你是喜欢哥哥的,对不对。”他道,稍显激动地攥住了她双肩。

    “在洛阳的时候,在朔州的时候,还有在秦州的时候,就算我比不过他,你也还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哥哥的,对不对?”

    “你不要走,你不要这么对我。只要你留下,你从前不喜欢我的地方哥哥都可以改,哥哥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只求你别那么对我。”

    薛稚没有回应。

    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映着烛光摇曳的影子,轻波摇漾,如含怜悯,如含讽刺。

    “哥哥真可怜。”

    片刻后她轻轻叹道,似是妥协。

    桓羡在心中庆幸,于无声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胸膛相贴,聆着她的心跳,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才稍稍缓和。

    心中却想,快了,快了。

    他知道巫人有一种药,名为忘尘散,喝下去前尘尽忘。

    眼下,他已命人入宫配置,很快,她就会和他初遇见她时一样,成为一张白纸,可以随意被他染上任何一种他想要的颜色,以他为唯一。

    到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再无争吵,再无隔阂,她不会再记着谢兰卿,她的心里,将永远只有他一个。

    ——

    次日清晨,薛稚被迁往漱玉宫。

    玉烛殿既是天子寝殿,自是不能从殿中发嫁,然她父母双亡,桓羡也不放心让她自从伯薛承在京中的宅邸中发嫁,一番考量之后,将发嫁的地方选在了漱玉宫。

    届时,车驾会从漱玉宫出发,经华林园自宫城北门玄武门出宫,绕台城半周后,再经南边的大司马门入台城,至太极殿前完成大典。

    是日春光明媚,鼓吹清和,漱玉宫中已然妆饰一新,被无边红绸布置成新婚的模样,漱玉宫中,里里外外皆是为了今日大婚忙碌的人群。

    被布置成新婚闺阁的那一间寝房里,鸾镜妆台前,薛稚身着礼服,正由芳枝手持喜梳盘着今日成婚的发髻。

    长长的裙摆裙拖十二幅,散如夜中冶艳静开的火焰兰,每一幅裙摆上皆镶着金粉金箔与合浦明珠,又以金丝银线绣满了繁复精美的纹饰。

    阳光自窗中跃进,跌落在女郎窣地的罗裙,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在屋中满室的红绸之上,意外显得有些落寞。

    镜前,薛稚感受到这久违的阳光,不自觉微微抬起了脸,想要它照得更久一些。

    即使是这样场合的日子,青黛木蓝也未被允许回到她身边。四周宫人们忙忙碌碌,梳发的梳发,描眉的描眉,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却鲜有人注意到这位新皇后眼中的落寞。

    薛嫱作为皇后娘家的代表,被天子特意下了请帖邀请入京,此时正拿着一支珠钗在她有如浓云的髻上试着,受这气氛感染,眼中也带了些欣然的笑。

    “栀栀妹妹生得可真好看。”她由衷地赞叹道,“一定能和陛下……”

    她原还想说些白头偕老的祝辞,瞥眼瞧见铜镜里薛稚脸上像是不大高兴,又识趣地没有开口。

    薛稚腰封中还藏着那枚金剪,是她今日寻机会从匣中取出的,她看着镜中如花娇艳的容颜,自己也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眼中慢慢地析出一片哀凉。

    这样好的一张脸,从今之后怕是再不能够有了。

    吉时片刻即至,礼乐奏响,她被宫人搀扶着出了门,待受玺之后,进入早已备好的画轮车。

    和第一次成婚也没什么差别的流程,丝竹管弦,礼乐齐鸣,载着车马辘辘朝宫门驶去。

    途径华林园的时候,端坐车中的未来皇后忽然出声:“请停一下。”

    “我有东西掉下去了。”

    一时之间,随队的礼部官员与宫人尽皆愣住。

    历来大婚典礼从没有中途停止的,然今日是天子娶妇,车中坐着的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之令自是不能违背的,一众迎亲的官员都犯了难。

    梁王桓翰身为迎亲的主礼官,亦是犹豫,正要委婉回绝,薛稚却已挽起车帘走下车来,径直朝华林园中走去。

    她头上还戴着大婚的花冠,身着礼服,有如一只毛羽艳丽的凤鸾于车中飘出,轻盈远去。

    突如其来的举措令众人皆吓了一跳,芳枝作为随驾的女官,忙和梁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殿下,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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