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军师接招贤令: 47. 秦·变法 变法与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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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9·

    在嬴渠梁的记忆里,长子嬴驷是个软糯的幼童。

    他给这孩子起名“驷”,和长兄一起叫他“小马驹”——秦国的起源就是在脚下的西陲边土,就是在一匹匹烈马身上。但比起嬴疾和嬴华,他的驷儿不像是一匹烈马。

    嬴渠梁心中颇有些有些复杂。即使在他的怒目威吓下,多日未见的长子凶狠坚定的眼神也未曾有过片刻退缩。

    ——他喜欢这样的眼神,原来驷儿褪去软糯会是这般的风采。

    ——他的这匹马驹,竟然在不曾留意的时光里成长、跑起来了,甚至有了野性,是难得的、不怵群狼环伺的烈马性子。

    这才多长时间呐……

    内侍秦伯上次与他耳语递话,说的就是嬴驷与几位贤良会面后,就动身带着两位兄弟去了封邑。

    那会的他只当是小孩子玩闹,未曾想这群崽子们,还真闹出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会面的人里,似乎就又嬴驷身边的这个人吧。

    双手撑案前倾身体的嬴渠梁眼珠一动,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秦昭身上。

    他亲自册封的公乘真是好眼光、好魄力,一眼就相中了秦国最好的那匹马。

    “公子驷,为臣为子,你都不应如此与君上说话。”

    “秦先生,可是——”

    “愤怒会影响理智,请公子冷静下来。”

    先生?

    嬴渠梁来了兴致。印象里,他只给长子绑了孙膑做先生……

    难道嬴驷这番变化,都与秦昭有关?

    嬴渠梁看着长子听话地收起锋芒,又变回熟悉的乖顺模样,心里的复杂更甚。嬴驷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为君,他自认勤勉无愧;但为父,他似乎真的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些。

    “君父,驷儿先前激动失礼,请您宽恕……”

    见嬴驷行礼,嬴渠梁摇摇头,并不怪罪他。见儿子欲言又止,他笑笑,示意嬴驷继续说下去。

    “《垦草令》是要以农为本,为什么又要对农人百般限制?君父常说‘老秦人热血未凉’,如此苛刻,岂不是在令秦人血凉……”

    半大小子此刻就在殿下有理有据地说着他的见解。为父坐在高处,面色不显,心中却是欣喜欣慰的。

    他的长子被教导得不错。如嬴驷不长歪的话,秦国下一任继任者或许不必再忧虑操心……

    嬴渠梁心中忽然更有干劲,要给下一代不再贫弱的秦国。

    他更坚定信念,即使会会怨声载道,这条路也一定要铺下去——为国强盛,他愿狠心先负国人。

    魏国的长城已经高筑,留给秦国的时间已不多……

    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嬴驷说得越多,思考的越深,嬴渠梁就越高兴。

    他也会心痛接下来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君主的角度下视臣子,粉碎儿子的期待。

    长篇的输出已经让小马驹开始喘气,等他说完最后一字,嬴渠梁刚要厉声回驳,卫鞅就赞了出来。

    多日以来的默契,嬴渠梁知道卫鞅在维护他,要代替他去做那个恶人。

    “主君,既然公子是质疑《垦草令》,那便让鞅这个正主来说。鞅乃是公子意欲对话之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甚善。”

    嬴渠梁的目光回落到案几上,那沓白纸正等着人写下壮丽的未来。

    但愿卫鞅收敛些,不要把驷儿欺负得太惨;但愿驷儿开阔些,像个孩子过后就忘……

    秦国国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哪能呢——他们嬴姓一族,可是最会记仇的了。

    关于秦昭的“传闻”,殿内三分的架势,嬴渠梁有些头疼。

    贤良太多了也是个烦恼,他们政见不合若结起怨来可就来事。

    ……

    秦昭看着嬴驷像辆无畏的战车,不停地向卫鞅发起冲锋,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掀翻在冲锋的路上。

    她虽然心疼,心里谴责卫鞅做人就不会变通,连小孩子都要下这么重的手,真不似君子作风,却也不能下场帮腔,那样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了。

    或许这就是法家,这就是要变法人样子——他们做的是大事,却行着小人的行径,绝不会讨人喜欢。

    秦昭想到历史上的那个卫鞅,确实是不择手段,事成人却败。

    两个卫鞅在眼前重合。从做人上讲,这人的确太不讲究。

    果不其然,嬴驷败得很惨。他强忍着委屈,和秦君告退,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秦昭叹了口气,上前几步站到正在拂袖的卫鞅跟前,压下嗓子撂下话。

    “卫鞅,过分了。”

    “秦昭,好手段。”

    不再以亲昵的单字称呼彼此,斥责、生分与讥讽充斥了曾经的友爱欢笑。

    连曾经在魏国的初遇面谈的和谐都赶不上。

    “你想多了,卫鞅,我从未想过倚仗公子驷达到什么政治目的……从一开始,我家就是被你亲手推进漩涡的——除了强秦,我别无它求。”

    “但你的此番作为,却是在背离强秦之法。《垦令》颁布在际,新法草拟又要提上日程……秦昭,鞅感谢你为秦国添了些血肉,但法令乃我底线,不可逾越。”

    越听这话就越怪。

    秦昭不免想到曾经那句戏言,说卫鞅谜语人不受欢迎,就差把“没朋友”搬出来。如今看来,他的心智非常人,丝毫不会被撼动。

    她不欲多言,行礼告退。

    转身时,她听到他近乎不显的问话。

    连同背影,她留给他一句非答之答。

    “昭,新法之敌乎?”

    “鞅,恒非我敌也。”

    ……

    秦昭找到赢驷时,他正缩在回廊的角落里,把脸埋在双膝间。

    她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席地坐下,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驷儿会怪我没有维护你吗?”

    他摇摇头,闷声问她怎么看那张《垦草令》。

    “粗看垦令,确实发指;但细细读它,又觉得似乎无错。”

    嬴驷抬头。他眼睛有些红,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这正是他先前的体会:即使他认为这法令不对,也会在卫鞅的辩驳中信服。

    “因为它每一条,都在为重农轻末服务,可谓环环相扣,算无遗策。”

    随着秦昭剖析,嬴驷渐渐明了了其中的相互制约,不得不佩服卫鞅的缜密。

    “但它又过于理想化,甚至与发展有些背道而驰——不怕跟你说,驷儿,我甚至觉得其中有些根本不可行。”

    嬴驷笑了。他好像深有体会:就像让华弟日日读书不去得习武一样,一两天还行,长久之下根本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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