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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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为秋芬开的正是足以救命之良方。”她伏身,螓首将近低至地面,“求兄长成全,放小妹一条生路。”

    李春芳慌忙将她扶起,挽住她腕,目光尽是恳切:“为兄知你苦楚,你莫要如此。”

    李秋芬不愿起身:“还请兄长允了小妹。小妹知兄长必会反对,故从不敢提起此事,亏得这位姑娘一语道尽小妹心思,小妹方觉这人生亦非全无意趣,有了几分存活之念。”

    “你若是行这般礼,便是教我为难了。”

    李秋芬执意:“兄长非得置小妹于死地么?”

    “你这是说的甚么话。”

    “小妹并不怕为人指摘,兄长若对此有惧,我哪里能拗得过您,一切依了您便是了。当初亦是依了您的意思嫁予那刘家,如今有了这结果,小妹体谅您为我思虑之深,从不敢心生怨怼。”

    李春芳本因此事便对亲妹心中有愧,李秋芬不提,他也是寝食难安,现下她第一次提起,更是勾起他心底隐痛,望见窗外枯枝,一时触景伤情道:“你自幼便随在我身后长大,你我昔日玩耍亲近之时犹在眼前,我怎会不为你做思量……我知你心里一直为此事怪我,但我不放你出去学那轻浮做派,何尝不是为了你的名节。”

    “此并非轻浮做派,为何士大夫放舟四海即为名士风流,女子便不可?求兄长开阔心胸,难道您身居高位,思想竟还不如小妹开明么?”李秋芬敛目再拜,“若是兄长不依,那便是小妹冒犯了。”

    “我依你……你快起来,我怎能忍心见你如此。见你终日郁郁,为兄心里何尝又好受?”李春芳闭了闭目,长叹一声,又来牵住她臂。

    “当真么?”

    “当真。”

    李秋芬方直身,但因俯得过久,一时竟因晕眩而险些坠地。

    顾清稚忙上前,与李春芳一道扶住她,却见她雪白面庞上终有了两分血色,嘴唇微启:“谢过兄长。”.

    “姑娘为舍妹解了心头烦忧,李某愿实现当日承诺,以百两黄金相赠。”李春芳慨然道。

    顾清稚淡笑:“小女家里不缺此物,侍郎莫要破费了。”

    “君子一言不可反悔,李某做不来这般违背礼义之事,还望姑娘收下。”眼前少女一身朴素打扮,衣着皆为平民服制,如何能不缺这大笔财货,恐这推拒也只是出于客气罢了。

    不想顾清稚似着实对黄金不以为意,目光从未瞥一眼,只笑道:“如侍郎非要以礼相赠,那小女想要求一样与百两黄金价值相等之物。”

    “姑娘请讲。”

    “小女想要侍郎府里池中养着的一只白龟。”

    李春芳双目睁大,怀疑耳朵出了差错,不免复问:“姑娘未在调笑?”

    顾清稚点头:“小女只要这一样,侍郎可不许不依。”.

    门外已是夜幕初临,月色氤氲于道,略微斜向路边竹枝,拂过一片浓淡有致的清旷影子。

    顾清稚捧着一只养了白龟的琉璃小缸,走到离家没多远之时,迎面忽而经过一台轿子,她不以为异,沿着道旁行前行。

    倏地,轿子停了。

    帘子被掀开,显出徐阶那副惊讶神情:“你怎在此?”

    顾清稚先发制人:“那外公为何也在此?”

    徐阶喉咙里“哼”了声,瞪她一眼:“你仔细看看这是哪条道?”

    “还能是御道不成?外孙女就不配走?”

    徐阶只觉夏虫不可语冰,摇摇头:“此乃从宫中回我徐府必经之路,老夫才下了值,不走这条路归家还能有意绕远了?”

    “原是如此。”为防老爷子又过问自己刚做了甚么,她又抢道,“那外祖父今日下值还是晚了,看来今日宫中事情不少。”

    “正是。”徐阶揉了揉眉心,似是疲劳至极,四下望了眼,确定无人后方道,“数年前进翰林院供职的那批进士也该迁的迁,升的升了,老夫为这事也伤透了脑筋,总不好厚此薄彼,尤其是严阁老的门生,若是慢待了惹人家怪罪,又多生了个弹劾的理儿。”

    应是昨日晚上的事让他心存愧疚,今日竟一反常态,和外孙女多说了些朝堂上的话,以弥补祖孙之间缺失的感情。

    顾清稚听了好奇:“那您是怎么端水的?”

    “哪能全部端平呢?”徐阶叹气,“老夫总得多提拔几个自家学生不是?总不能让严党占了整个朝廷,清流总该有出头之日。”

    “那看来您确实挺操心的,这次辅瞧着比首辅都难做。”顾清稚由衷夸道。

    “可不是。老夫拔擢了一个叫邹应龙的做御史,此人敢于刚颜直谏,是个有赤胆忠心的,以后必堪大用。此外还有太岳,吏部升了他做国子监司业,这虽不是什么显官,最要紧的是做了裕王府的侍读。”

    “那张先生不就是将来的帝师了?”顾清稚面上明显携了几分欢悦之色。

    幸好夜晚晦暗,徐阶未能瞧清她的脸容,只呵斥她:“这话不可胡说!你记着,往后万不能于人前谈论储君之事,圣上最为忌讳,千万莫要惹祸上身。”

    顾清稚乖巧应他:“您说得是。”

    言罢,她提起手中琉璃缸,塞进轿子中:“既然张先生升了官,劳烦外祖父将这只白龟带给他,就说是我祝张先生仕途平步青云。”

    徐阶皱眉看她:“你和太岳背地里还有甚么往来?”

    顾清稚仰起脸笑得纯真:“所有的往来您都晓得,您宽心,外孙女这种事是决然不会瞒您的。”

    她眼眸坦荡如天边月色,不掺半分杂质,教徐阶不禁失笑:“你要是真能如此,老夫就谢天谢地了。”.

    李春芳本欲为了今日升迁之事探问徐阶,趁夜色拜访老师宅邸,不料还未至徐府,便发现了老师的轿子。

    轿子外还站了个纤瘦的姑娘,正与轿子里头的徐阶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

    “老夫前日里还和你外祖母说,京城里这段时日恐不太平,要把你送回松江老家去,只怕你不愿。”

    姑娘似是一激灵,立即道:“我现在还不愿回。”

    徐阶打量她:“这不是还没让你回去么?你急甚么?”

    “我怕您会反悔。”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老夫的主了?反了天了。”

    “您倔脾气又上来了,看来是您在内阁里受的气来冲着外孙女发了。”

    “老夫哪里敢!当着老夫的面就这般吆五喝六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派你亲外公呢。”

    李春芳越听这姑娘声音越熟悉,待趋近时,声音越发清晰了些,方如梦初醒,当即大惊失色立在原处——这不就是才从自家回去的那个小大夫么?

    他竟敢让老师的外孙女过来诊病,还要以百两黄金做酬劳?

    怀着这股惴惴,李春芳第二日于礼部当值时,一双眼紧盯着门外,生怕徐阶突然冒出来。

    就这般心不在焉过了一日,总算是安然无恙,却待长舒一口气准备收拾归家时,见新来礼部供职的张居正座前慢悠悠踱来一个腰系玉带的红袍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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