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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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宋诀陵别了栾壹,拎着酒坛走了。

    他在心里头揣摩起这营中众人的酒量来——他想,喻戟酒量虽不错,但喝酒很是节制,谁催都不顶用,一个不小心他就又要开了阴阳怪气的腔,可烦人!

    所以这偌大的龛季营只有那季徯秩能勉强作他宋诀陵的酒侣,可他又如何能不明白——他这过在给自己找打扰那人儿的借口。

    他走到季徯秩喝酒的地儿,那人却不在那儿,只留下一群醉汉。

    他惛惛地在营里绕了一圈,瞧见那人营帐里头亮着灯,才又欣喜了几分。他在嘴角挂了丝笑,又将衣裳扯乱,捯饬出一副的微醺的凌乱模样,这才掀开了帐门走了进去。

    那里头的烛灯大半燃着,像是将黑夜全拦在了外头。

    “二爷有何贵干?”季徯秩没回头,只笑道。

    “找你吃酒。”宋诀陵轻笑一声,“你心思够巧,我瞧你脑袋后面也没长眼睛,怎么就知道是我?”

    “缘由多的是,只是我今儿吃酒吃得有些懒,就不同二爷讲了。”季徯秩自顾摆弄着桌上的文书,将那颀长的背影留给了宋诀陵。

    “醉了?”

    “有点儿。”

    宋诀陵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试探,却又都好似踏在季徯秩的心尖。

    那闷闷的脚步声近了,只见宋诀陵从季徯秩身后抱住了他,又鬼使神差般把脑袋埋在他的肩头,笑道:“侯爷这一身酒气,任谁瞧来都觉着该醉了。”

    “二爷。”季徯秩蹙起眉,伸手去掰那缠在他腹上的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二爷还是莫要离我这般近,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我知道……”宋诀陵那凤眼阖着,道,“我就只是想抱抱侯爷……盟友之间不也常这样的么?”

    盟友间哪里会经常这样?

    宋诀陵抱他时可别提有多温柔,里面藏着多少缠|绵意味,他又怎会不知?这热度混杂着宋诀陵身上的香将季徯秩的耳染成苏梅之色。

    宋诀陵空出一只手来抚平了季徯秩的眉头,“别总皱着,我不为难你就是了,我这就走……”

    可怜他么?

    还是自己舍不得?

    季徯秩笑了笑,有了些挽留意思,那对含情脉脉的瞳子被烛火映得像是银汉星霄,一闪一闪的,“你装得这么可怜,我若真赶你走了,好似我真成了坏人。”

    “豺狼是我。”那宋诀陵瞧着季徯秩那被烛光映亮的侧脸儿,挑起嘴角笑了,手上又使了些力道,将他箍得更紧了些,“侯爷身上处处是宝,我才是觊觎那些个宝贝的狼。”

    “浅尝辄止才能回味无穷,吃干抹净了窥见的不过一摊发臭腐肉与骇人白骨。”

    “这还不算浅尝?”宋诀陵道。

    “是浅尝,但二爷好像不懂辄止。”

    “辄止么?我真不懂……侯爷教教我如何?”宋诀陵蹭着他那发烫的耳。

    “文书可比二爷重要得多。”

    “好生绝情。”

    绝情?他么?季徯秩淡笑一声,任由宋诀陵拥着,拿起姚棋递过来的前些日子的稷州事务,不理人了。

    他再低头时,那双拥着他的手已经被他的主人收走了。他压着心头升腾起的怅然,接着瞧文书,却发现那些个字根本就入不了脑。

    他蓦地记起方才车中做的那场梦,这才难以自抑地抖着手抚上了腰封,去痴痴触碰宋诀陵残留的温度。

    梦里宋诀陵这魏北的苍狼回了家,他这魏西的狡狐也狼狈地缩回了府。

    一落落大方的鼎州姑娘博得了这宋浪子的真心,这人终于在风沙中寻着了归宿,亳无挂念地抛下了流水石桥。

    他这侯爷悄悄来了鼎州,在那略高的小坡上眺望那对鸳侣在广阔草原上纵马。宋诀陵面上的笑肆意张扬,没有半分虚与委蛇,而他伸出手抚平了自己禁不住蹙起的眉头。

    蓦地刮过一阵风,催下一片泪雨,他挥手作别了他错付痴心的剑眉凤眸少年郎,已然无力站在那人面前轻佻地道出一言半句。

    岁月转瞬即逝,靡颜腻理化作枯瘦老面,侯府的金匾也掉了漆,惟有那再不曾见的少年郎眉目依然化作残念被他带进了棺木。

    缄口不言的爱意会将他俩带往何方?或许真如梦中那般。

    季徯秩本不是个不知如何倾吐爱意之人,怎么他遇见宋诀陵后又这般小心翼翼起来,是因为这情不知从何而起么?

    不,不是。

    是因为得不到回应。

    那人予他一身暖温,却不舍他一腔真情,苦海无涯,他不能一错再错,止于皮肉的下作关系从来就非他所愿所求。

    可难道他倾吐爱意便能有所改变了么?

    不,也不是。

    宋诀陵拿他当查案的利器,当漂亮的玩物,一旦他匍匐,那人便能将他贬入尘埃,为所欲为。

    这玉面侯爷晃了晃脑袋,捏着簪头抽出那根红玉银簪,那墨发散下来,顺着雪白的颈子泼了他一身。

    他浸沐于暖汤中,玉肌被水珠点得再生三分妙味。他闭气没入水中,好似想将宋诀陵在他身上留下的温度洗个干净。

    那人究竟还想从他这儿拿走什么?那些暧昧之举如今逼得他发疯,他分明对他无意又何必反复招惹?

    真是因为小小的欲念么?

    他倏忽于水中睁开了眼。

    大盗窃国!——

    宋诀陵原是被栾汜唤出去的,谁知他正打算再回去的时候那季徯秩已步入了屏风后,叫他只能透过素绢摹出那人儿影影绰绰的轮廓。他垂了眸,将那帐门拉紧,转头回了自己的帐。

    以往他总喜欢独自呆在那些个有些暗的地方——这能催他回想起那年的黄沙马蹄,血河白骨。

    他年少时噩梦不断,在梦中,他永远是魏風一十六年那执刀砍马的少年郎,拼死拼活地盼望扭转乾坤,好将那一张张被血躯救回。

    可那梦做了十余次后,他终是大彻大悟木已成舟,所行一切皆是徒劳无功。后来他就只立在原地,细描故人颜,直至那凌空落下的马蹄将他踏碎。他一败涂地,却尝着了不尽的满足。

    自那时起他的住处向来只容人留一盏灯,以便合眸于其中,静静等候那橘红烛火摇出那年的黄沙。

    如今,那梦没再做了,他也渐渐忘却了那些个为了护他周全而死去之人的音容相貌,栖身黑暗是他跪在墓穴的忏悔,亦是忠魂对他莫忘仇雠的告诫。

    可他在季徯秩身旁呆久了,便将那人喜光的习惯一并学了来。他吹了帐门旁将熄的烛,亲手掌新灯,把这帐里头倒腾得亮堂堂的。

    他拆开桌上那封鼎州信来,方瞧了一会儿那剑眉便蹙了起来。

    “阿陵,你知道的罢!俞伯呆在这兵营里头从来不是为那狗屁的立功封爵。眼下我在营里束手束脚,那方纥仗着自己曾是京官打压营中老将,想尽糟烂办法要把我给从那营里撵走。我性子倔,铁了心要和他硬抗,可谁知他竟朝弟兄们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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