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250-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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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知道他这人一口唾沫一个钉,没在他这儿白费功夫。

    后半夜,果真被揪起来,摸黑沿着西凉人的东北防线行军。

    西北军卡在鸣谷关西南侧,令西凉人无法及时通过,只撤出了小股部队。其余大军沿着业余山脉拉开,开春过后,既有水草,又能依山防守。西北军调了精锐回援仙慈关,一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就这么僵住了。

    对峙并非什么都不做,韩将军思来想去,决定趁此机会,先去打探打探他们的军马场。

    在秦甘大地如此广袤又平坦的地形上作战,骑兵不可或缺,因此马匹消耗也极其的大。而大宣不像西凉人家家户户养马,民间马匹有限且资质不高,战马皆有军马场选育。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将马场夺回来,培育新的马驹。

    否则一旦面临无马可用的窘境,军队战斗力就将大大削弱。

    贺长期还没有正式转营,韩将军依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他带着小队抵达草甸边缘,太阳挂在天上,不冷也不热,是很舒服的天气。越往里走,四下却静悄悄的,不见多少生灵。

    大遂滩自从被西凉人占领之后,他们多带的马匹在此放牧,其他两州军队需要的草料也从这里收割。过多的马匹啃食它一个夏天再一个秋天,令它一入冬便沉寂下去,几场春雨都未能唤醒尚它的生机。

    贺长期弯下腰,抓了把裸露在外的沙土,心下渐沉。也怪不得,这一路越往东,遇到的西凉兵越稀少。

    因为这地被啃坏了——哪怕今春就能收回大遂滩,也需要等待它恢复元气,才能重新放马。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贺长期当即率队回返,将其上报。

    韩将军立刻派人去追军师,看着飞马远去,甚至有一点儿羡慕。

    自从去年春天被派驻胡杨庄,他就一直在苍、净二州与累关盘桓,也很久没有回仙慈关了。眼下他麾下所属的两个步兵大营全部驻扎在苍州前线,密切关注着西凉大军的一举一动,他这个主将也就跟着动弹不得。想回去给他的元帅上柱香,也只是想想而已。

    但是他底下的小将并没有这样的限制。

    他是知道贺长期出身的,对他说:“你这个做侄子的,就不想去大帅灵前相送?你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好,我可以给你批一回假,不要不好意思提。”

    “谢将军体恤。”贺长期抱拳道,下一句却依然是婉言谢绝。

    “大帅一心系于山河疆土与天下百姓,并不在乎身前身后名,我也不能为他增光添彩。与其离开前线,特意到他灵前吊唁,不如早日打退西凉,彻底收复苍州,再携捷报到他墓前祭告。”

    他不要只做殷侯的子侄,分他的余荫。他一直以他四叔为榜样,如今更是立誓要向殷侯看齐。有朝一日,旁人提起叔侄,他也能为他四叔耀映生辉。

    遥陵贺氏的千里驹,他父亲没能做到,他来。

    韩将军闻言,沉吟半晌,对他越发欣赏。有这样的后生,西北军哪怕折损殆尽,也有长存再起的希望,不是亲子又有何妨?

    遂拍肩道:“志存高远,很好。既然你不回去,那就随我去巡视营防。”

    另一边,王义先已经赶到仙慈关。

    关城缟素,山野飘白,所有将士皆缠白布。

    殷侯平素起居的营帐布置成了灵堂。灵柩是一副普通的杉木棺材,军医说是大帅自己置备的。不止这一样,其他必须的用物都很齐全,至于他没准备的,也不必再添。

    以至于简单得有些简陋。

    贺今行把人背回来,梳头净手净面,安置于灵柩,并没有更换寿衣。殷侯仍然穿着自己最喜爱最常穿的那套铠甲,只把甲面上的尘灰污迹全都擦干净了,头盔就放在他身边。

    来吊唁、来守灵的将士实在太多,职级不一,有的人不忍久留,有的人能守上一整夜,有的人痛哭不能言,有的人会和大帅低声说好多话。

    所以,他并不时刻待在灵堂。

    军营里绝大多数事情他都会做,哪里需要人他就去哪里。修壕沟修帐篷,安抚伤兵配药熬药,何将军送往宣京的奏折也能帮忙润润色。贺冬劝他静心休养,但他做这些并不费神,反而劝对方歇一歇。

    殷侯遗愿,身后要回遥陵,和他的妻子谢如星葬在一处。

    他告诉何将军,后者如实写进奏报,之后相关的事宜,都会同他商量。

    将士们起初都觉得他有种很熟悉的亲近感,知道他是殷侯叫到身边来的亲人之后,也就不再多疑,反而多添许多信任。

    爱屋及乌,不过如此。

    王义先半夜到的,披上麻衣进灵堂。此时万籁俱寂,堂内只有两个人。

    贺今行才换进来不久,正跪在灵前烧纸钱。顾横之跪在他身边,将厚沓的黄纸分薄,不时给他递上一份。

    这两个年轻人常常待在一起,吃饭坐一块儿,做事互相搭把手,同进同出的,值守的军士已经看习惯了,也并不觉得顾将军给他们大帅跪灵有什么不妥,仙慈关所有人都愿意,并以其为责任、为荣耀。

    王义先却顿住脚步,拧起眉。

    他接到铸邪蒙诸兵临仙慈关的消息,第一时间的想法和殷侯一样,调一个大营的精锐再加一个大营的步兵,据关防守绰绰有余,其余部队仍可留在苍州北部,牵制住没能撤走的西凉军。

    特编营并非在他首选之中,但是顾横之听说之后,主动请战。他只当年轻人挣功,也没有非得拒绝的理由。

    如今看到这一幕,却怀疑起对方的动机,是否真如他所猜,还是别有目的。

    顾横之先看到他,低声对贺今行说:“王参议来了。”

    王义先也听见了,按下所有想法,走向灵柩。

    “军师。”贺今行按着团垫站起来,取了三支香递给他。

    王义先并香于长明烛火中点燃,持香祭拜过后,才说:“去歇着吧,让我在这里单独待会儿。”

    他满面疲惫,声音里充满倦意。

    贺今行便应声出去。

    顾横之跟着一起离开,经过王参议的时候,对方看了他一眼,他颔首算是回应。

    王义先的视线则落到灵前的香坛烛火与牌位名讳之上。他绕过去走到棺材旁边,看向柩中人。

    铁甲苍颜,犹似面带微笑。

    他一手撑住棺沿,一手捂住脸。

    不是没有送行过同袍,只要一打仗,月月都有相识的人战死,不乏相熟的将领。但到底亲疏有距,在他心中,再也没有人比殷侯贺易津更加亲近。

    相伴二十年,贺易津心胸比他宽广,性情比他平和,很少置气,更别提与谁红脸,为人最是包容。而他早年轻狂,眼界高心气盛,看什么都不入眼,常碰一壁的灰,生一肚子的气,认识的人都说他早晚要撞上铁板。

    幸而他撞的头一个“板”就是刚刚封侯的青年将军。殷侯请他做幕僚,他从此背靠大树,再去踢板,便有了缓冲的余地,不至于头破血流。

    因此,他总以为先行道别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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