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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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这一年,我确实没有全身心投入学习,确实还在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当然知道这个成绩考不上清华北大,可难道只能考上清华北大才能算成功吗?中国这么多考生,难道必须考上清北才能有出息吗?难道你就不愿意承认一句,说一句——你就算不上学也很优秀吗?没有读书、白手起家的人有那么多,难道就不能算我一个?不对,我还考了667呢!”

    杨全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该走开一些,可是。

    没办法,人类就是这么八卦。

    他悄悄地听。

    然后杨全听到千岱兰的冷笑。

    “不错,我就算上了大学,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读四年,我就是要干淘宝,就是能把我的网店开起来;难道只有好好学习拿奖学金的才是大学生?我大学里一边读书一边创业,难道不正是现在国家倡导的吗?”

    杨全想回去了。

    好朋友之间拌嘴吵架确实没什么好听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惊悚地发现,叶洗砚竟然也到了。

    后者对杨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静静地站着,听。

    男女的盥洗室之间是分开的,中间有一小块移植了不少绿植的休息区,千岱兰就是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打电话。

    情绪的崩溃让她很难压住声音,稳稳地传来。

    “是,上次,这次,我都是靠叶洗砚来赚钱,这有什么不对?别说是叶洗砚,就算是张洗砚王洗砚赵洗砚,只要对我有利,我都会抓住——”千岱兰说,“是啊,如果你能让我赚钱,那现在我也不会和你吵架,而是慢声细语地说好好好对对对殷先生,慎言哥哥无论说什么都对。”

    提心吊胆的杨全,发现镜子里的叶洗砚居然笑了一下。

    完了。

    杨全的念头是,老板疯了。

    “你先回去,”叶洗砚低声,“悄悄地,别惊动了她。”

    杨全蹑手蹑脚地离开,听见千岱兰哭了。

    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声,而是一种隐忍到压不住的哭腔。

    “是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想要找有钱人当男朋友就要被骂拜金,我确实只考虑有钱人,有什么错吗?”千岱兰问,“难道未来一定会富有的我,就必须要去扶贫?我为什么不能找能提供物质条件的人谈恋爱?为什么择偶标准不能是可以帮扶我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找一个能让我站更高的对象?成王败寇,那么多男的依靠岳父发家,怎么没人骂他们拜金?对,我说自己喜欢有钱人,会被谴责拜金;可如果,我说想找穷光蛋的话,那估计大家都会觉得我脑袋有问题。”

    听到这里,叶洗砚忍俊不禁。

    “现在这个社会,有谁不爱钱?难道你不爱?殷慎言?难道你不喜欢钱?”千岱兰说,“我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比你这种遮遮掩掩、既要又要的人更坦荡。”

    叶洗砚看不到,也能想象出此刻千岱兰的模样,她必然是吸着鼻子,大睁着眼,想哭又不肯哭的。

    他悄然离开盥洗室,走回餐桌时,杨全仍在不安,看到叶洗砚面容平和,还不放心:“洗砚哥,你不去安慰安慰吗?”

    “为什么要安慰?”叶洗砚反问,“她很聪明,现在越难过,事后越能记清楚这个教训。”

    杨全悟了。

    当初千岱兰和叶熙京分手,也是在她一场伤心后。

    伤过了,就决不肯再去留恋。

    殷慎言和千岱兰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恐怕情谊早就超过了好友,上升到家人高度;所以,千岱兰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殷慎言的锐利语言,就像人总会原谅那个嘴毒、没做过什么实质性坏事的兄弟姐妹。

    别忘记,千岱兰是个极干脆利落的通透性格。

    杨全说:“懂了,哥,来——再喝一杯?”

    他贴心地给叶洗砚和千岱兰倒满酒,思考着明天是不是需要再续一天房;

    一抬头,发现叶洗砚脸上的笑容又轻了。

    “杨全,”叶洗砚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岱兰什么时候才会这样对我说话?——我不是指语气和情绪,而是,她现在这种放松的对话态度。”

    毫无顾忌,肆无忌惮,丝毫不隐瞒。

    杨全默默擦汗。

    “洗砚哥,”他说,“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攀比的必要了吧……”

    千岱兰在五分钟后才回来。

    她的脸洗过,眼皮、脸颊和鼻头还是红红的。

    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喝酒讲笑话,就像没有爆发和好友的吵架,那模样,杨全都觉得可怜,又钦佩,又可怜。

    要不然是能干大事的呢。

    这种态度就不一般,杨全暗暗地佩服。

    一想到她不仅能干大事说不定还干过不苟言笑的老板,杨全更觉她值得钦佩了。

    千岱兰喝得微醺,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朋友、老师问高考成绩,还有某个大学招生办的,她婉拒了,说自己今晚很开心,喝得有点多,请明天再说。

    叶洗砚送她回自己房间。

    千岱兰又跟他身后,说想看看自己的升学礼。

    叶洗砚送她的升学礼,是一支钢笔。

    一支通体黑色、权杖模样的钢笔,笔夹镶嵌小小一粒红色宝石,金色笔尖上雕刻着两棵漂亮而精致的榆树。

    万宝龙在2006年限量发售的文豪系列钢笔,这支钢笔是为纪念女作家弗尼吉亚·伍尔芙。

    截止到2012年,是这个系列的唯一女性权杖笔设计。

    千岱兰捧着钢笔,仔细地看。

    “我先前很喜欢这个作家的一句话,’I am rooted,but i flow.’”叶洗砚说,“有人将它翻译成’于此置根,心随水流’,也有人把它译做’如根深种,似浪翻涌’。这支笔在我书房躺了六年,我想,今天它终于找到合适的主人。”

    千岱兰似懂非懂:“我对文学不感兴趣,没有听过,也听不太懂你说的话,对不起啊。”

    “是我选错了话题,”叶洗砚宽容地笑,“你似乎很喜欢记笔记,希望这支钢笔能陪你走得更远。”

    千岱兰放好钢笔,她有些头晕,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叶洗砚打开一瓶纯净水,递给她,喝醉酒后的人易口渴,千岱兰伸手接,没拿稳,水洒了些出来,溅在胸口上,凉凉地贴着胸腔。

    叶洗砚立刻去取纸巾,递给她。

    千岱兰却抓住他手腕,将他的手用力拉向自己,想让他帮自己擦干净。

    她的头很痛。

    叶洗砚垂眼:“你喝多了,岱兰。”

    “我没喝多,”千岱兰说,“我只是……只是,好吧,我只是想找个理由。”

    叶洗砚迁就着俯身,任由千岱兰拉着他的手,握住纸巾的指节,隔着一层被水溅湿的布料,抵住她胸口。

    他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骨头。

    叶洗砚问:“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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