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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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嗤之以鼻。只觉得若是世间真有鬼神,为何不自己报仇?那些做了恶事之人,又为什么没有报应。”

    “你今日前来,就是要与本官讨论鬼神之说?”

    桥玹失了耐心,正要起身送客,却听周季然道:“不是与相国大人谈论鬼神,是与女郎。”

    他说着,抬眼看向正堂门前。

    桥妧枝抱着汤婆子立在那里,身上因为埋酒而沾惹的泥土味还没有散尽,鬓边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乱。

    她看向周季然,神色冷漠,抿唇道:“正巧,我也有些事想要询问周大人。”

    四目相对,周季然起身,扯了扯唇角,“既如此,还请女郎借一步说话。”

    —

    桥妧枝的喜欢与厌恶很简单,这可能是固执之人的通病。

    正如现在,她立在假山上的凉亭内,放目远望,能越过高墙,甚至能看到长巷内悬的一排红灯笼,却始终没有转身去看近在咫尺的周季然。

    周季然也不在意,开门见山,“周某想问女郎,沈寄时如今在何处?”

    桥妧枝没有回头,声音很冷:“周大人若是寻沈寄时,应该去沈府,现如今,他的牌位还在祠堂里供着,与那些战死沙场的沈家人在一处。”

    “女郎知道我要寻的并非牌位。”

    他道:“我要寻的是沈寄时,而非不会动的牌位。”

    他死死握着腰间长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鬼怪之说,我原本以为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直到一连两次梦中梦,我才意识到,这世间竟真有鬼神。他既频频入梦,想来也没有准备瞒我。”

    “沈萤如今在边关,沈家早已无人。若是沈寄时在长安,也只会在女郎这里。”

    桥妧枝心头一跳,回头看他,嘲讽道:“且不说这世间没有鬼神,就算是有,你与他素来不和,寻他做什么?”

    周季然脸色坦荡,指尖摸到怀中玉佩,轻轻摩挲,“浮屠峪一战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已在梦中知晓,我无话可说,苟且偷生之人是我,助纣为虐之人也是我,辨无可辨。周季然只想问问他,九泉之下可曾见到阿雲。”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手中玉佩,“我想知道,她这些年不曾给我托梦,可是在怪我?”

    他本以为人死如灯灭,万般皆成灰,却不想,因缘际会,还有来生。既如此,他想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桥妧枝有些生气,苟且偷生,助纣为虐,他说得轻描淡写。是人都求生,这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助纣为虐之人,有什么资格去问裴将军。

    她压着将人赶走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看向立在一旁的沈寄时。

    只要他不愿,除了她,没有人能看到他,她会将周季然打发走。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寄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视线落在周季然身上。

    “我未曾见到阿娘。”

    周季然浑身一震,寻声转身,在看到沈寄时的瞬间,突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梦中还是现实。

    眼前人的模样与当初桀骜不驯的长宁侯别无二致,可终究还是不同了。

    “我死后许久才下黄泉,去寻时,阿娘已经入了轮回。”

    沈寄时神色很冷,嘲讽道:“阿娘一直视你为亲子,若是知道你对她有这般心思,一定万分难过。”

    周季然猛地攥紧玉佩,怔然问:“已经轮回了?去了何处?”

    “蜀州。”

    沈寄时没有隐瞒,“黄泉鬼差告诉我,阿娘下辈子会在蜀州,至于投生到什么样的人家,我也不知。”

    前世之事已如云烟,即便是知道又如何。

    “蜀州……”周季然重复一遍,点了点头缓缓转身。

    一把长枪突然拦住他去路,沈寄时冷声道:“为友多年,我再问你一遍,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浮屠峪?”

    离去的脚步停下,周季然喉咙滚动,“你当真想知道?”

    沈寄时不语,始终没有收回长枪。

    周季然抬手将止危枪挥开,自嘲道:“承平二十八年七月十五,你身死的第二日,中元节,曾有一人一骑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为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八万将士,烧去香火。”

    他是第一个知道他们战死的人,亦是第一个为他们烧去香火,送他们上路的人。

    沈寄时扯了扯唇角,却没有笑。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他偏头,是桥妧枝不知何时握上了他的手。

    周季然走了。

    走时桥大人没去送客,而是留在正堂皱眉问:“脉脉与他说了什么?要知道,周季然此人阴险,早就已经不是蜀州那个小乞丐了。”

    汤婆子早就已经凉了,桥妧枝缩在斗篷里,轻轻嗯了一声,半遮半掩道:“女儿问了一些与沈寄时有关的事。”

    确实与他有关,也不算撒谎。

    一提到沈寄时,桥大人便不再多言了。

    怕说多了惹她伤心,只好讪讪道:“如此……”

    桥妧枝眨了眨眼,“后日就是除夕了,爹爹将对联写好了吗?”

    府中对联每年都是桥大人亲手写,闻言他一拍额头,抖着袖子道:“险些将这事给忘了,爹爹这就去。”

    说完,便急匆匆进了书房。

    桥妧枝看着桥大人的背影,哈出一口白雾,对沈寄时道:“马上就要除夕了。”

    沈寄时低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腊月二十九,长安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钟馗像。

    桥妧枝没有出门,立感受着外面喜气洋洋的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钟馗是捉鬼的。”

    她立在窗前,忧心忡忡,“你这几日还是不要踏出暖阁了,阿娘应当已经贴好了门神,若是冲撞了怎么办!”

    沈寄时削竹的手一顿,轻笑道:“卿卿,我不惧这些的。”

    他说着,三两下削好竹杆,又拿起一根新的继续削。

    他说不惧,桥妧枝却还是坐立难安,抿唇道:“你所谓的不惧,是不会受伤的意思,还是即便受伤,也不会再死一次的意思?”

    “沈寄时,你到底懂不懂,你或许不会死,但是会受伤,会疼的。”

    她语气有些急,甚至夹杂着一丝怨怼,却听得沈寄时眸光一软。

    他知晓她的怨恨,也知道自己活该,于是道:“我知晓的卿卿,那些门神并不会让我受伤,那些桃木也不会。”

    “当真?”兴许是被骗多了,她不大相信。

    “自然是真。”

    沈寄时看向她,清俊的脸上神色无比认真,“这世间只有道士法器能够伤我。”

    桥妧枝与他对视许久,神色一松。

    她看向桌案上已经垒成小山的竹竿,低声问:“除夕花灯只做一只就好了,为何要削那么多?”

    沈寄时垂眸看向手中竹竿,道:“多做一些,明年便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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