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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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上关系。

    在学里时,楚清鸢的馆长曾评价他:慎独克己,持守端方。

    可是今夜,他忍不住。

    楚清鸢先向谢逸夏见礼,而后对谢澜安涩然道:“我如今……有资格与中丞大人说句话了吗?”

    “这是何意啊?”谢澜安冷抬眼梢,发冠下的一朵柔白随之轻晃,“新授的黄门侍郎还没捂热,来我跟前显耀?看来足下心性坚韧,列祖列宗曝尸荒野的打击对你来说,也不过尔尔。”

    楚清鸢感到一阵被直捅心窝的淋淋痛楚,却暗仰唇角,不错,就是这个抬眼。

    二人曾在一个晴明午后,在紫荆花下对弈。

    那个永远衣冠整肃的谢澜安,那日却发丝松散,只以绛红色丝带束住一半青丝。她身上的白襕领口,也微微松散,露出纤细的脖颈。

    幻境中,雌雄莫辨的玉人手指秀气,领下的那枚喉结更如玉琢。

    楚清鸢不觉望着那喉结看住了,谢澜安便是那般慵淡地睇他一眼,抬手拂乱棋盘。

    珠玉缭乱的棋子落地声,和宫檐悬挂的风铃响恍惚重叠。

    楚清鸢垂眸,凝着地上的墁金砖,看上头他与谢澜安挨在一起的影子。

    他想,一定是前尘中他发现了对方女扮男装的秘密,他们才闹得不愉快。

    他如今有些把握的猜测是:谢澜安也知道这些前尘,所以她才会对他含有莫名的敌意,以致从来不拿正眼看他,还拿一个下等出身的挽郎来打压他。

    那声在雪里听到的“你背叛我”,楚清鸢尚未想起对应的场景,他内心深处有种冥冥感觉,也不愿想起来。

    左右不过他与他的“郎主”之间起了些矛盾,也许是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惹来女子家的羞愤……又也许是前世谢澜安不愿出仕,而他又有上进救国之心,二人意见相佐,便产生些分歧……

    一定是这样。

    不算不可解的死结。

    这样想着,暗夜中的楚清鸢忍不住向前一步,想将谢澜安的脸看清。

    蓦地一道破空声,“咄”,一枚物什比着楚清鸢的咽喉射过去。东西弹在楚清鸢身侧的石栏上,落地骨碌几下,荡出清脆回响。

    胤奚问:“说完了吗?”

    楚清鸢咽喉前寒毛竖立,方才他若行快一步,必然被那物什打中了!

    他怒然看向胤奚,他进宫还敢携带暗器不成?

    谢澜安神色稍缓,朝楚清鸢身后送他出宫的小公公轻点下巴。

    小公公反应了一下,连忙蹲到石柱子下探手去找。没多一会儿,摸到一枚五铢钱,不太确定地奉给谢中丞。

    谢澜安接钱在手,拇指轻轻向上一弹,待铜币下落轻扣在手背上,转身边走边道:“你一个没授官的官威比他还大呢。”

    胤奚跟上去,闷闷说:“还给我。”

    “还有私房钱哪?”

    “……没有了,以前听人说留一枚钱母能生钱。”

    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远。

    “郎君……”楚清鸢身后的小公公,正是上回领他入宫觐见的小韦子。察觉气氛尴尬,小韦子搜肠刮肚地奉承,“郎君不日便可出入宫闱,行走御前,奴才在此提前恭贺郎君……”

    楚清鸢盯着那两道相谐并行的背影,头痛欲裂。

    出了宫门,星野愈发岑寂。

    谢逸夏招呼澜安:“含灵上我的车。”

    来程时是谢逸夏父子一车,谢澜安与百里归月、高稼一车。谢澜安依言登上二叔的车架,胤奚望了一眼,自觉去给后一辆马车驾驶,被谢策拉住。

    “状元郎驾什么车啊。”

    谢策见胤奚一离开阿妹便不言不笑,转念便知,胤奚心里定然还在想父亲举荐他去荆州之事。

    说实话,谢策当时听父亲那么说,也颇感意外。

    待到褚啸崖发难之后,谢策又觉得父亲料事在先。

    谢家大郎强将胤奚拽上车与自己同乘。

    前面车中,谢逸夏拂平大袖的褶皱,在氤氲的壁灯下打量侄女,说:“受委屈了。”

    “哪儿的话。”谢澜安打个哈欠,指间翻动着铜钱,“若非叔父忽出奇招,这擂台我还没和姓褚的打够。”

    “这是怪我了?一个,痴心妄想我家含灵,一个,直接把你的婚事归为国事,”谢逸夏自嘲,“谢二经营西府二十载,在这些人眼里,我倒像是死了。”

    “叔父!”谢澜安拢掌扣住铜钱,眼底倏生澜雾。

    她是真见过二叔的死,听不得这个字。

    谢逸夏不以为意地看着谢澜安,忽然笑了,认真地问:“含灵,你想再进一步吗?”

    第106章

    谢澜安瞬间就领悟了二叔的意思。

    元日不设宵禁, 城中设了鳌山灯会,一直热闹到秦淮两岸。谢家的马车从灯火幢幢的楼台古寺前掠过,这种话, 也只有在跑起来的马车上才能说。

    谢澜安神情古怪地忍了半晌, 终于忍不住一乐:“家里的谋士娘子暗示我改天换命, 二叔你又问我想不想再进一步……我谢澜安, 就那么像乱臣贼子?”

    昔日蜀先主听见这种试探, 尚且惊雷落筷, 也只有她,天大的事也当成玩笑听。

    谢逸夏唇角含笑,肯定地点头:“你不是做臣子的料。”

    这是个不能折腰屈膝的天之骄子,又教出另一个十足十像她的桀骜之徒。

    她那份狂,是打心眼里觉得“天老大,她老二”,横行于世无顾忌。后头那辆车里的小子呢,有样学样,今夜只差把“女郎老大, 他老二”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肯对谁俯首称臣?

    他家侄女有将皇权宗亲放在眼里过吗?历观含灵入仕后的种种作为, 不是她在依附皇帝, 而是皇帝在依附她。

    没有她出山, 皇帝至今还蜷缩在太后与庾氏的阴影下, 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她献策, 江左到今天还是士庶之隔如天渊,门阀林立、世家专政、寒族庶子无出头之日的浮靡气象;

    没有她制衡,今夜宫宴上,纵使除掉了外戚、斗倒了丞相, 也不过是换个人来欺负小皇帝。

    可皇帝却如此天真,自信于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权力,才过上两天好日子,根脚都没立稳,便想过河拆桥,拢一拢他谢家的羽翼。

    皇帝在筵间,又想打压他又想拉拢他,黠雏手段,有如儿戏。

    或许权臣愿意侍奉这样一位愚主,好腾出余地让自己为所欲为。然而以含灵的骄傲,能忍受屈居于蠢物之下吗?

    谢澜安不由失笑。

    这手握重兵的,果真没一个纯臣啊。若说“不是做臣子的料”,她和二叔彼此彼此。

    她有一下没一下捻着铜钱,没有先回答谢逸夏,反问道:“且不提谢家,二叔,假如今夜褚啸崖带进皇宫的府兵不止于此,蓄意宫变,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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