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疾在卿: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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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睁,踮起脚尖,仰着雪颈,一字一顿道:“陛下,你只能拥有二手剑穗。”

    殿外雨泼洒而下,似滚动的怒潮。

    烛光勾勒出他面容锋利的线条,他说出的言语也像一柄尖刀,只是隐隐透出失控的颤抖:“你以为朕稀罕吗?”

    “那就更好了。”郁卿抬起鞋,狠狠踩了这堆乱线两脚,歪着脑袋,学谢临渊方才那般挑起眉毛示威道:“既然不稀罕趁早扔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看谢临渊一眼,不论天子多少次命令她站住,甚至威胁她要砍了薛郎的脚,郁卿都只是停顿住片刻,接着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她不是不怕,她胸闷气短,腿发软,眼眶发酸,每走一步都需要聚精会神。但她莫名有信心可以走出这间大殿。

    因为她才是能够编织剑穗的人。她想编多少就可以编多少,想送谁就送谁。多亏谢临渊离开她,郁卿才懂得这个道理。而他一次次践踏她的好意,只会让她越来越懂得敝帚自珍的真谛。

    到最后,灯台蜡尽,只剩谢临渊孤身一人,站在这座璀璨辉煌的万春殿里。

    一道闪电点亮窗缝又熄灭,照亮掀翻的案牍,散落一地的纸墨,还未看过的奏折和已经批阅的混在一起。

    谢临渊面对着这满地狼藉,露出不解的眼神。

    他没有去追郁卿。没有他的允许,郁卿无法走出禁卫深深的长安宫,更走不出盘查严密的京都。

    郁卿走得很轻很慢,每一步都迈得很小,有时还会因为好奇风景跑神而不小心踢到石子。他必须要忍着烦躁,将步履放得极慢,才能和她同调。

    所以追上郁卿,看似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他还没办法追上去。七年前的郁卿早就追不上了,现在的郁卿也没有为他停留。

    那年在围猎场中,驯狼人的话依稀回响在耳畔。

    狼都是难驯的,若不及时放归山林,迟早要咬了人的脖子。

    谢临渊绝不会放她走,又发现自己无法真正对她动手,只能用命令一遍遍挟制她,好让她服从他的掌控-

    郁卿被内侍们送回承香殿后,就沐浴睡了。

    后面一连数日,谢临渊都没有出现。郁卿也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第二日的午后,就有个年长严厉的女官来教她读书识字。

    郁卿没想到自己上辈子逃过了中考高考,竟然还要读书。她也充分发挥了自己不上不下的水准,天天被罚写功课。

    女官的嘴比雪英还严,不聊闲话。

    郁卿左右捉摸,易听雪这事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不敢细思谢临渊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但她又不傻,从那天他失控丢掉龙纹剑亲她之后,郁卿就有些怀疑,或许谢临渊对自己尚存一丝旧情。

    但哪有人用剑指着旧情人,威胁要杀她?

    上辈子她的父母平凡又恩爱,郁卿见过父亲爱母亲,也看过母亲爱父亲,二者都不似谢临渊对她的感情。她的“大哥”刘白英是个很务实的男子,与妻子相敬如宾,两人之间更似牢不可破的亲情,而不是如胶似漆的爱情。

    她完全找不到对照,于是谢临渊此人更加扑朔迷离。

    郁卿想着要不要主动再找他一次,但又非常害怕。虽然每次接近谢临渊,她都能发现一些不太寻常的细节。

    一日不得知易听雪的消息,郁卿一日难安。只希望谢临渊做事不要太绝,也希望易听雪口中“帮她的那个人”能靠谱一点,不要让她女子的身份败露。

    郁卿做了整整一日的心理准备,想明晚去找谢临渊,腹稿都打好了。到了傍晚时分,谢临渊却忽然来了。

    他束冠整齐,绣金龙衣,从清淡的春日晚风中走进殿。谢临渊看向郁卿的眼中神色淡如水,仿佛前几天的事从未发生。

    郁卿本有些不平,若不是易听雪,她再也不想见到谢临渊。也不想再纠结万春殿的事。

    一时间两人有点沉默。郁卿不懂他又想做什么,但横竖腹稿都打好了,今天说也无妨。

    她问:“陛下,那天——”

    谢临渊的声音响起:“朕恩准你出去一次。”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不过郁卿的语速更慢,让谢临渊快得几乎听不清的一句话先说完了。

    郁卿愣在原地,不懂他为何忽然退让了,甚至疑心他是否又在酝酿阴谋诡计。

    谢临渊淡淡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她说。

    谢临渊不咸不淡嗤了一声:“说得很像你要跟朕服软。”

    郁卿冷声道:“陛下想多了。我出去是指我能出宫吗?”

    谢临渊看她一眼,道:“你能去议政殿,但是必须和朕在一起,不能离开朕的视线。”

    郁卿脸色僵硬。算了,只要能在议政殿看看易听雪是否安好就行,她这两天实在寝食难安。

    谢临渊仿佛看穿她所想,接着道:“不许和薛廷逸见面,不许和薛廷逸说话。”

    郁卿深吸一口气:“那还有什么意思,陛下要是想耍我玩就算了。”

    谢临渊压住声音中的愠怒:“你可以在议政殿见平恩侯。”

    郁卿心中暗惊:“见平恩侯?”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平恩侯和易听雪之间还算有那么一段不清不楚的感情。但易听雪总也不提,她也不好问。

    难道这几日,他们二人旧情复燃了?

    谢临渊仔细将她震惊的神色收入眼底,饮了一口茶,冷笑道:“先提醒夫人一句,平恩侯是个断袖。”

    郁卿彻底懵了:“啊?”

    谢临渊点着案牍,好整以暇地睨着郁卿。

    她应该会很难接受,平恩侯对薛廷逸有非分之想。

    而谢临渊有意放纵平恩侯接近薛廷逸,恨不得这个断袖能趁早得手,好让郁卿知晓她那弱不禁风的书生郎君在落难之时,已经委身于当朝权臣,同样成为一个断袖。

    她还能像现在这般在乎薛郎吗?

    郁卿震惊片刻,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还是谢恩应下了,甚至对谢临渊的态度都缓和了一点。

    虽然她还是不能见易听雪,但能得知消息就好。

    谢临渊好似就来知会她一声,说完就起身准备走。但站起来后,又看到她桌上乱七八糟的功课,于是重新坐下来,抽走郁卿手臂下压着的纸张。

    他翻看两下,忽然笑出了声。

    郁卿清楚她功课写得烂,还经常错字,天天被女官罚写。错得多了,要罚到晚上才写完。

    这个年代的字实在是太复杂了,毛笔也很难用,她上辈子学习就很一般,这几年天天做衣服,都很少写字。

    她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这个时代,就算京都贵女也不一定读书,李贵妃那样能写诗的,都是少数,易听雪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郁卿疑心谢临渊要出言嘲讽自己错太多,皱眉捂着耳朵嘟囔:“我笨行了吧,你最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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