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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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今夜我可是小将军的枕边人。”

    他将每个字都咬得缱绻极了。

    他又问:“陪我聊聊天也不行?”

    “云野,你好狠的心啊。”司珹说这话的期间,一头湿漉漉的乌发都散下来了,他一手把着季邈的腕骨,一手伸长去捞屏风上搭着的帕子,忽的被季邈一把攥住了。

    季邈眸色深幽地看着他,说:“那晚是你说的,我们不过两条败犬,一同拴在这煊都。”

    “关在一块儿而已,你算我哪门子的枕边人?”

    “原来因着这个生我的气呢,”司珹望着他,整个人都贴近许久,蓦然蒸腾开来的热汽叫季邈本能地退后一步,司珹瞧着他窘迫的神色,说,“云野,长夜漫漫,别总给自己找不快活。”

    司珹借着他的身位轻轻一探,手上便够着了那块帕子,他颇为恳切道:“这样吧,今夜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季邈一个字都不愿信。

    这人张口就来的本事他早见识过多次了,此刻忽然来这么一出,与其信他良心发现,倒不如信他恶上心头,又要将自己逗上一逗。

    跟他说话委实太累了。

    季邈憋着点羞恼,他松开司珹的手腕,垂着眸盯住自己脚尖,说:“夜深了,擦干净早些休息。”

    司珹啧了声:“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愿说时你硬要问,愿说时你倒不乐意了。”

    司珹似笑非笑瞧着他:“云野,你比司涟还难伺候。如此看来,你俩还真算天造地设。”

    季邈哪儿听得了这话,从司珹手里一把扯过帕子,盖在他脑门上,羞赧道:“擦你的头发!”

    司珹的笑声从帕子下面传来,稍有些闷,季邈再待不下去,转身就往床榻上去。

    “躲什么?”司珹擦着头发,晃晃悠悠地跟过来,“就这么一间破屋子,你逃得了么?”

    季邈回头看他,那帕子垂了一半,好巧不巧,正遮住司珹右眼下小痣。

    房间外是岑寂白雪覆盖着的天地,房间里蒸腾着温泉水的热气,下午时候喝多的酒后知后觉地起了意,季邈眼前好似也支上块半透的围屏了,眼前之人他实在瞧不真切,美人隔屏风,半遮半掩的才最是风情无限。

    烛光也缭绕在这房间里,燃着一线幽微的烟,不知隐入了何处。

    这样的夜晚,原本最适合浮生偷闲、共赴春宵。

    司珹见他看,倒是坦坦荡荡地朝他努努下巴,问:“你睡里面还是外”

    这话没能问完,司珹忽的住了嘴。

    ——几滴血顺着季邈的下颌滴下来,落到厚实雪白的氍毹上,这红同房里的暗色一比委实太饱和,明晃晃往人眼里撞。

    司珹的帕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他瞧着季邈,半晌方才声音古怪地开口。

    “小将军,你流鼻血了。”

    “丧礼期间,衍都一切玩乐均得停了。”荣慧说,“皇上眼下昏着,可二皇子今在何处呢?”

    小太监心领神会,拔腿就要去找。

    “慢着。”荣慧叫住他,轻声细语道,“这事儿可不是我想起来的,功也落不到你我这等阉人身上。噩耗以来,内阁首辅方大人惦记皇上,可在阁中待了整整两日,衣带都未解呢。你赶紧差人,给方阁老送些吃食去。”

    云层间滚着闷雷,衍都天低得似要倾颓。小太监顺势跪倒,应声道:“多谢老祖宗点化!”

    “伤后在府中,兄长常来别院探望。今夜家宴上,兄长又以枇杷相赠。”司珹温声说,“兄长对阿瑜,实在关切备至。”

    “客气了不是?”

    季邈勾着唇角,佻达一笑间,同侧身人对上了眼。

    司珹也站直了身子,此刻咬着玉钗为自己重新绑发,闻言轻飘飘一瞥。

    季邈压根儿没看他,却站得更直了一点。

    温秉文拍着季邈的肩,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也瞧见了侧立在旁的司珹,终于注意到此刻两个小辈均是满身脏,袍子也皱巴。他拍拍手,便有府丁从长廊下跑出,绕过了屏风。

    “差人去烧热水,先带俩孩子各自沐浴更衣,再备好铜锅夜宵,今晚咱们可有得聊。”温秉文转向季邈,含笑道,“阿邈,你可真是得了位顶好的谋士呢。”

    府丁应了声,刚要下去,忽听元凝开口。

    “老爷明日还得上朝,锅房热水烧得慢,今夜还是快入正题、长话短说吧。”元凝温声说,“两月前受赏,宫里差人来,在后偏院里新修了个温泉池,老爷可是忘了?”

    “对啊!”温秉文抚掌而笑,“真是忙晕了头,那池子修得漂亮,至今府内却还无人用过。阿邈——”

    他看着季邈,说:“分别一月多,你与折玉定然也有许多话想说。为主君者自当礼贤下士、甘苦与共。”

    “眼下,你便带折玉同去吧。”

    第 35 章   温泉

    季邈压根儿没法拒绝。

    温秉文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将他安在主君之位,又说这是礼贤下士,是古时遗风。他再抗拒,就好像真有点别的什么心思了。

    可是,他有么?

    季邈忽然不想直面这个问题,他此刻更想知道司珹什么反应,于是侧目去瞧,见到司珹已将挽发的手放下来,这会儿正在取齿间咬着的长钗。

    玉白的簪,修长的指,还有齿后红软的舌,舌

    季邈猛地偏过头去,就听司珹坦然自若地说。

    “既如此,就多谢温大人了。”他再三哽咽,才在高应的又一脚下破罐破摔地说:“已经来不及了!火引燃了三间屋,蹿得半条街都是,小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能逃跑以求苟活。”

    司珹忽然问:“那么,你父亲呢?”

    那人又是一声悲泣,颤巍巍道:“火太大了,小人实在太害怕,生死关头,也只能先求自保。”

    “原来如此,”司珹说,“这还真是叫人唏嘘。肯记着元宵灯节,特意前来探望三十里外旧城中老父的大孝子,竟也会不假思索地抛弃至亲、自己逃命。这人世间的情谊果真凉薄。”

    寒风卷来灰烬,在场几人均因着这话望向司珹。司珹抬首别开发,在细碎的败絮里,独独对上了季邈的眼。

    司珹眼里敛着水波,将温驯与爱慕都袒露出来给人瞧见,他迎着季邈微妙的注视,柔声继续。

    “可世间万事,倒也并无绝对。有人临危自保,就有人长情不移。”司珹微微一笑,这句后才扫过众人,“对不住,我陪伴将军诸多时日,有感而发而已,让诸位见笑了。”

    这一笑看得季邈又恨又痒。

    他听懂了司珹话里的软刀子,可自己也被轻轻割过去,刀尖锋利,皮肉间滑了一遭,留下白而窄的淡痕。

    这人却若无其事般,将目光收回去了。

    “我早说过妓子误事。”季明远冷声说,“高大人,此事真相究竟如何,倒也不能偏听此人一面之词。你且将人带回县衙,勘验完毕后,再做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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