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涧缠春: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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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马上风。

    她望着床角摇晃的鎏金铃,忽然想起三日前太医令来请平安脉时,曾说司马佑近来突然又迷上了服食的五石散。

    这东西虽会败坏身子,可也不是什么烈性药,能让人短时间得急症。

    除非…里头添了别的东西。

    揉了揉眉心,她现在是真看不懂谢珩想做什么了。

    “更衣。”

    她转身时雪白寝衣扫过崇明全肩头,声音沉静冷漠:“皇后现下如何?”

    崇明道:“皇后娘娘前两日中了暑热,今儿还病着,听说了此事后…只说叫您全权处理。”

    谢苓笑了一声,语气

    听不出喜怒:“让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都去式乾殿候着,若是有人问起——”

    雨幕中传来遥遥更鼓,子时的梆子声裂开雨帘,“就说陛下梦魇,要请太医令施针。”

    皇后是个圆滑的,找好借口躲了清闲,她就这么好运了,不管也得管。

    皇帝马上风不是什么光彩事,她身为协理六宫的贵妃,自然是要为皇家颜面着想的。

    谢苓抻手让宫人更衣,垂眸时看到绿绮半天系不好腰带,手指在抖个不停。

    她按住绿绮的手,铜镜里映出她唇角一点轻笑:“慌什么?去把半月前贤妃送来的那匣老参带上。”

    绿绮愣愣抬头,对上谢苓漠然的双眸时,慌忙垂下脑袋,呐呐称是。

    *

    轿辇行至半路时,前方突然亮起一串宫灯。谢苓掀开帘角,看见太后翟车上的孔雀蓝流苏在雨中泛着幽光。

    两队仪仗在丈许外僵持住,雨声里传来女官微哑的嗓音:“夜深露重,太后娘娘体恤贵妃……”

    谢苓唇边泛起一股冷意。

    太后恐怕是想做什么,为此阻止她去式乾殿。

    “掌事女官僭越了。”

    她沉冷声音裹着雨气递过去:“陛下圣体违和,本宫奉皇后手谕侍疾。”

    腕间的玉镯碰在轿辇金栏上,当啷一声脆响:“还是说,太后娘娘不顾陛下安危,偏要阻拦?”

    前方骤然寂静,只余雨水顺着翟车宝顶汇成银线。

    谢苓闭目倚回软垫,想起梦中,她也遇到过许多这样令人身心俱疲、绵里藏针的僵局。

    只不过那时候她不得不参与,且是被人压制的那一方。不像现在,她多少有几分权力在手,行事不用太过顾忌。

    软轿在雨中快行。

    约莫一刻钟,轿帘突然被风掀起,她望见式乾殿的飞檐刺破雨幕,檐下太医们的青袍被灯笼映成血色。

    沈松青站在最后头,手中提着药箱,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扶着绿绮的手下了轿,看了侧后方的雪柳一眼,见对方意会,便若无其事朝檐下走去。

    院使迎上来时,官帽下的白发都在滴水:“陛下痰厥昏迷,臣等正在施针。”

    “只是,只是……”

    说着,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声道:“陛下一向抗拒在胸腹处扎针,臣们不敢妄自下针。”

    谢苓缓步边殿内走,抬手扶了扶鬓边摇摇欲坠的玉钗,颔首道:“张院使不必慌张,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您尽管施救。”

    院使得了首肯,才吁出一口气,脚步匆匆进了式乾殿内室。

    谢苓正准备进去,崇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侧后方,低声道:

    “娘娘,徐美人还在偏殿……”

    谢苓转身时瞥见铜鹤灯台后的暗影里,有绛纱袍一闪而过。

    她忽然笑起来,掀眸盯着崇明:“崇明公公糊涂了,陛下龙体欠安,哪来的什么徐美人?”

    崇明一愣,余光瞥见主子已经不见了,于是斟酌了片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苓声音不咸不淡:“谁说要杀她?”

    “把人送回清思阁,好生看着,无召不得出。”

    崇明悄悄抬头看眼前的女子。

    明明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何能短短几个月,就成长到这般地步?

    主子真的…不会栽她手里吗?

    他躬身应了,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谢苓侧头看神色恍惚,唇瓣毫无血色的绿绮,出声吩咐。

    “带人去清思阁好好搜查,看看有无异常,一定要看好徐美人,不能让她出了岔子”顿了顿,她意有所指:“陛下这边,不必担心。”

    绿绮恍然回神,看到了宁昭贵妃关切的神色,双眸一时有些发热。

    她眨了眨眼,咽下心头的担忧,轻轻点了一下头,快速看了眼内室后,躬身退了出去。

    *

    殿角铜漏滴落第三声,谢苓缓步踏入内室,看清龙榻上那张青灰的脸。

    司马佑嘴角歪斜的纹路像一道未干的墨痕,以往那双阴鸷的旁人恶心的眼睛,此刻正紧紧闭着。

    一众太医围在床侧,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皆是满头大汗。

    谢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

    雨声突然变得绵密,她望着龙榻边鎏金屏风上的山海图,恍惚看见自己梦里上辈子入宫时的影子。

    那时她还只是个出身低微的玉妃,皇帝身子不好,时常生病,每每这时候,她都要跪在丹墀下替王皇后和慧德贵妃侍疾。

    司马佑心情一不好,不是摔东西就是罚人,她身上深深浅浅落了一层又一层伤。

    而现在的他,虽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和待宰的畜生无甚不同,生死难料。

    一声惊雷炸响,龙榻上突然传来嗬嗬痰音,太医令扑上去施针时,绿绮突然冲进来,鬓发散乱地附耳低语。

    “娘娘,清思阁走水了,徐美人她……”绿绮的声音被又一声惊雷劈碎,谢苓转头望向窗外,东南角的天幕正泛着诡异的胭脂色。

    她心底泛起深深的厌恶和无力感。

    明明交代过叫她将人看好,为何还会走水?

    想要质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她闭了闭眼,摆了摆手:“将人好生葬了吧,剩下的等陛下醒来再说。”

    绿绮眼圈红红的,神色很惶恐愧疚,她低低称是,左右看了两眼后,从怀中拿出个烧了一半的香丸。

    她快速塞到谢苓手里,靠近她耳边低声恳求:“娘娘,陛下这人不坏的,只是因为过得太辛苦,才做了些错事。”

    说到最后,绿绮的声音忍不住的哽咽:

    “求您救救他。”

    谢苓捏着掌心冰凉的、被热化的黏腻不已的香丸,目光落在她被烧起了燎泡的虎口,并没有答应。

    司马佑不坏?

    她只想笑。

    因为幼时受过白眼,受过欺凌,所以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后,就开始对无辜之人下手?

    这是什么烂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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