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图式: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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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准备抛捧花。

    那是几支绿色洋桔梗,剪断根茎后无论是什么花都不会久活的,可花有重开日,下一句什么来着,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花会重开,但没有第二次飞翔的机会了,飞出一条抛物线,在广阔的天空里和海鸥齐飞,它们这辈子有且仅有一次的邂逅。

    人们津津乐道的幸福啊,到底是真是假,是美丽但有毒的曼陀罗,还是伊甸园的苹果。

    花开,花落,竟是从高空坠落。我仰着脖子,酸痛的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在我意识不到的刹那,迈出宽大的一步。我,伸手接住了那份捧花。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喝彩,我的心跳怦怦作响,脸颊发热,呆得不轻。怎么会是我,我怎么会伸手去接,我,我……

    我骤然回头,寻找依靠,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清风刮过他微颤带笑的眉眼,在鼎沸中无声且陶醉地,就那样地,看着我。

    洋桔梗重开在我的心脏,朵朵争相开放。他走过来,仿佛身后跟着未来,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腰,落下深深一吻,然后还是那样陶醉地看着我,说:“是的,他们是幸福的——

    “我也是。”

    人吸入了过度氧气后,也会中毒,我埋在他的胸膛里,产生重生的幻觉。

    第36章 第36章伊实蒙上脸就是入室抢劫……

    父亲,您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这种幸福吧,爱人坐在身旁,手拿捧花,志得意满地和每个路过人宣扬自己捡到了多么珍贵的宝贝。您一定没拥有过吧,因为您不止一个爱人,在爱里贪污,拔掉爱的鳞片换钱。

    父亲,您后悔曾掐着我的脖子叫我闭嘴吗?我远走高飞,在世界的尽头失去了宣扬幸福的能力,但我的爱人可以,他把我散架的骨头一块一块拼起来,让我发声。

    父亲,就算如此,想必您也对狡诈很有信心吧,因为您知道破镜没法重圆,伤口永远都会留下疤痕。您摧毁了我对爱的一切认知,却十分人性化地留了一条缝,让我透过这条缝窥探爱。您知道哪怕我突破这条缝,往外生根发芽,开出的花也是畸形的。

    父亲,您最好的杰作是我,不是您的两个儿子,您塑造了一个渴望快乐同时偏爱痛苦的怪物,一个满世界

    寻找有名的画作然后亲手把它烧毁的怪物。

    父亲,我失去了丰富的表情,您不允许我缩回蛋壳里,但我必须缩回蛋壳里,找回掉落的第一颗乳牙。这是暴虐之罪,乳牙掉落是暴虐之罪。

    父亲,而您犯了欺瞒之罪。我尊敬您,因为尊敬您,我才能全心全意地恨您。您欺瞒我,对我说,幸福是痛苦的开始,是痛苦的最高级别,乃至一份微笑都被您奚落地遍体鳞伤。一百分是退步的开始,夸奖是自负的开始,交友是孤立的开始,仰慕是强。奸的开始。我从小与您对抗,却在潜意识里听信了您的馋言。我恨您,到生命结束为止,我都将如此恨下去。

    我终究还是怀着“到底什么是个头啊”的想法睡过去,醒来时想起了一路上的沉默寡言,伊实一定吓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眼里有光的小孩在接到捧花那一刻变得惊慌失措,变得只有苦笑和反叛似的一言不发。只因为我说了一句:我突然累了,请让我休息一会儿。他便安排妥当所有行程,掀开被褥,将我拥入怀中,轻拍我的后背,讲天南海北的故事。

    “穆里斯,这不是摆布,这是幸福。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完全没有对策了,只想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心甘情愿对你百依百顺,只要你是我的。

    “我开始认识到我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了,不是指折腾来折腾去,而是……离奇地想要你融入我生活里的每一秒。

    “穆里斯,只要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我都听见了,伊实,你的爱足够响亮,我都能听见,但你忘了,你我的初见是在一个时日不多的暴风雪夜,延续生命同斩断生命一样需要巨大的勇气,今日的礼炮对我猛烈撞击,撞击我歪歪斜斜地向前扑倒。在引文里就写上大结局的故事,不得善终。

    ……

    回到罗弗敦的家,是的,我称之为家,和伊实待久了,越来越喜欢不计后果地对曾经质疑的东西赋予一个交代。回到罗弗敦的家,我寻找我的行李箱,它曾在客厅流浪了一阵子,后来有了固定住所,但我不知道在哪儿。

    伊实从仓库里把我的行李箱推出来的时候我决定生个不影响局势但需要哄的气。

    “Why?我认为你再也用不到它了。”伊实说得天经地义。

    “再把它乱丢我会让你好看。”我骂道,凶巴巴地放倒行李箱。

    里面其实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证件,没电的手机,和几张百元人民币,在这里都用不上。晕,原来洗护用品一样没装进去,知道的倒是不在乎什么自杀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当北欧当野人。

    “伊实。”我喊道,背后没应声,我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伊实!”

    “我在!”脚步声从厨房由远及近。

    我举着手机问:“你有适合的充电器吗?”

    伊实惊讶于我竟然拥有属于自己的通讯工具,大有装疯卖傻的嫌疑:“我还以为你们中国人交流都靠写信,withpigeonorsomething。”

    我把手机交给他,说:“嗯,以后你要和我说什么话请写信,尊重我们五千年的文化。”

    “我开玩笑。”

    手机幸运地找到了适配的充电器,要充一会儿才能开机。伊实去屋外抽烟,可怜的他刚刚突然想起来家里已经没酒了,一并失去的还有调酒的乐趣,所以只好模仿一条搁浅的俄罗斯鲟鱼,在外面发愁。

    我盘腿坐在地上,长按开机键,启动图标在黑色屏幕里显现,我有些忐忑,伴随强烈的不可理喻,感觉不应该由我来重启,而是由皇帝身边最有权威的太监为我阅读。但是大清亡了很久了,我只能自己面对。

    熟悉的锁屏界面一下子把我拉回一瘸一拐的日子,时间真的只过去了一个月吗?确定不是飞机失事在原本的时空里我早已死亡,而现在的我身处另一个时空吗?还是瞒着所有人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死前的幻想?

    Holyshit!我以前到底有多资深于自杀!光是一张壁纸就让我回忆起不少在这条路上狂奔的片段,真不是滋味。

    解锁后自然是没有网络,终于体现出与世隔绝该有的样子。相册里最近一张照片是我第一天在这拍下的窗外雪景,打算做遗照来着,然后在墓碑上刻“岁月静好”,在微信里装装也就算了,谁能和我一样把逼格带入土?又是一阵忐忑和汗毛耸立,回想起来真不是滋味。

    “无信号”三个字给了我点开社交软件的勇气,既收不到被甩了一份辞职信的上司的臭脸,也看不到宝贝儿子被删了一巴掌后父亲的破口大骂,可以坦然回顾前情提要,并且以海纳百川的菩萨心肠与它们和解。

    万一和解失败,等伊实进来,我一个一个挑出来告状,等着吧,我迷得人家神魂颠倒,和我作对就是和他作对。

    算了,天知地知,这种金丝雀心态完全是在呈口舌之快,事实上我是因为没有办法面对以前的自己,又不忍拒绝,便希望雇佣一个刽子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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