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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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若生在富贵人家,用锦衣、首饰装扮起来,必有玉质金相;现在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直筒旗袍,倒也从容有姿仪。

    没有大路给她走,她会自己走出一条来;再不济,爬也要爬去罗马。

    席玉麟突然回过神来,等等,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漂亮的?

    霍眉一路很好心地把他送回男寝。啊,这个男寝,看第一眼觉得比女寝整洁,其实是因为他们东西少。如果再看第二眼,就会发现短裤袜子、洗的没洗的全糅在一起。席玉麟倒还好,她好歹看到了分门别类的好几个袋子挂在床头;被子当然是不叠的,拱在床尾;衣服自然也是不叠的,被揉着小球状强行塞进敞开的木箱里。

    而且,“你们宿舍里有股味儿。”

    他也叹了口气,“人都出去了,已经淡很多了。等他们都回来那才是——”

    霍眉忽然凑到他跟前猛吸一口气。

    他现在身体迟钝,躲闪不及,被她喷出的温热气息扫过脖子,汗毛都竖了起来。霍眉满意地笑了,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满脑子只剩“她是香的”这一个念头了。

    她从来不用香水,是因为成天用草药和香料热水泡洗,精香已经通透地游走于她的体内。取材于自然,所以她的香也很自然,像从母胎里蓄养的,自然的生命与她的生命在其中彼此缠绕、密不可分。天地生她,草木养她,她站是峦山,躺是河流。

    一回漱金,霍眉就溜去买烟粉。

    林记药铺的伙计很不高兴地剜了她一眼,“为什么早上不来?现在没有了。”

    霍眉也不恼,反正今天赚了一百块。晚上席玉麟稍微好点了,给了二十文让车夫帮忙将四十块送去医院,又招呼她过去,从一个信封中摸出一颗小金球,放在她手心,“这是一百块。”

    小金球耶。

    “你是真有钱,一百四十多说拿就能拿出来。”

    他板着面孔说,“我的积蓄没剩多少了。”

    “存这么多钱,想干嘛?”

    “我得攒很多很多,然后赎身。赎完身就不能唱戏了嘛,估计就赚不了多少了,然后买个房子”

    “娶婆娘?”

    他点了点头。

    虽然在明文上说,雍正年间就废除了贱籍制度,但民间该卖身卖身、该赎身赎身,社会地位也一直没得到改变,贱籍只能与贱籍结婚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席玉麟明显想脱离这一切,找个好人家的女娃。

    “在巴青买房子要多少钱?”

    “五六千吧。”

    两人默默抬头望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只蜘蛛在爬。

    第二天他就能扶着墙自己慢慢走了,对其余人,只是说染了风寒,没力气;这一周的戏自然也都撤下来。中午吃饭时,照例去厨房摸了个馒头,一边啃一边慢悠悠往外走,霍眉在后面骂:“你把老子讲的话当耳边风。”

    他振振有词,“就着水吃下去就相当于流食了。”

    明明就是懒得出门买粥,而且不把医嘱当回事儿。

    他一在练功房的板凳上坐下又开始发愁。眼下最近的演出是农历五月十三的单刀会,如果刘师叔那边不借人过来,那武生戏全是他的。较短的折子戏还好,但十三那天肯定是连唱几台大戏,越到后面越累,就容易出上次唱《白蛇》那样的错误。不知道王好运能不能上?

    而且到时候跑到袍哥中间去待一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另一件事就是,《柳荫记》就该上了

    一道人影从墙角疾步拐过来,席秉诚停在他面前喘了几口气,言简意赅,“师父第二次吐血了。”

    席玉麟都忘记自己身上有伤,下意识要站起来,刚起来一点又跌坐下去。

    “我当时就在旁边,他好像一直不舒服,就躺在那里不说话。然后就开始流鼻血,嘴角也冒血,后来就直接往外吐”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席玉麟的异样,一直语无伦次地说,席玉麟总算是站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现在呢?医生怎么说?”

    “当场就推进手术室了,现在没出来,但是除了输血以外能做的措施不多。他那个肚子不能直接做手术,医生说来不及慢慢输液治疗了,立刻上引流管,把腹水引流掉就做手术。”

    “大师兄,你休息一下吧。换刘师兄或者我去守着。”

    “不用。你怎么压着我站?”

    席玉麟摇摇晃晃地把手缩回去,“我有点风寒。”

    “你——唉,你也好好休息,”席秉诚狠狠搓了几把脸,“是不是要单刀会了?仙人板板,这几出关公戏每年就唱一回,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词和动作还要重新记。你有在给他们排练吧?”

    他愣了片刻。事实上掌刑师兄在所有戏班里都是只负责检查、惩罚的,在师父精力不济后,他已经把教学的担子都接过来了,排《柳荫记》也是他教学的一部分。但单刀会这种大型演出的排练从来都是班主的职责,现在师父生病了,那就顺延下来,是大师兄或者大师姐的职责。

    席秉诚见他半天没吭声便明白了,“你叫大师姐去安排。”

    大师姐估计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从何排起?就他一个人看得懂剧本,事事得问他,还不如他自己上。于是点了点头。

    麻烦接踵而至。

    两天后席芳心才醒过来,无论席秉诚说什么一概不搭理,就算是“想吃什么”“需要上厕所吗”这种最基本的日常沟通都不行。僵持了一早上,席芳心在床头柜上磕了磕搪瓷缸,朝门外喊了声:“席玉麟,过来!”

    于是席玉麟搭车过去了。

    给他添了水,翻了个身,他又说:“刚才怎么回事,来了个观众吗?在我屋子里一直转。”

    席玉麟“嗯”了一声,低头检查他的引流管。就在几天之内,席芳心急剧瘦下来,四肢上几乎不剩什么肉,导致关节显得格外突兀;皮肤在松弛之外,呈现出不健康的黄。肚子又变得很大,上面打了个洞,一根细长管道伸出来连接着一次性引流袋。

    红褐色的液体在管内滑动。

    病房内还有五张病床,一号床的病人始终在怪叫,三号在打鼾。席玉麟感觉这个环境不太好,房间又小又挤,空气也不太流通——但大医院就是这样的,有张床收你都不错了。

    上面突然传来动静,席芳心一手托着引流袋,另一只手抓着输液架子,使了一下力。他当然站不起来,病痛已经摧毁了他的身体,连刚才喝水都是席玉麟托起脑袋拿勺子喂到嘴边的。席玉麟立刻转过来,知道他想上厕所了,“师父,你别动。是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用硬纸板垫着,小的用尿壶接。

    一瞬间席芳心不可置信的目光刺过来,抓起杯子扔了过来。席玉麟不敢躲,但杯子也没砸到他,刚离开师父的手恨不得是笔直往下掉的。

    “滚出去!”席芳心怒道。

    我滚出去了你也站不起来啊,他思忖着,还是退几步暂时躲开了。席秉诚正在门口蹲着,手里拿着关公戏的剧本,递给他说:“你给我说说,我应该能记起来。我回去排。这边还是你来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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